羽嬛的部落格

第三章　哀與樂（一）

　　「預產期不是下個月初嗎？怎麼會……」來到醫院，靳玄一見到在產房外的小米，就急切地詢問。

　　魏明儀已經進去產房了，他們趕來時間並不算久，小米開車來醫院也要時間，由此可知魏明儀來醫院的過程應該很緊急，這讓靳玄慌得半死。

　　「中午的時候我出去買飯，回來就看到明儀姊坐在客廳地上，羊水破了，幸好我扶著她，她還能站起來，坐上車我就立刻打電話給你了。」

　　「明儀是跌倒了嗎？妳怎麼不在家叫外賣就好，妳明明知到她就快生產了，不是跟妳說過要盡量陪在她身邊的嗎？」靳玄有些惱怒地對小米吼道。

　　第一次，小米被吼的萬分委屈，更被靳玄猛然的怒氣嚇壞了，平日伶牙俐齒的她此刻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靳玄，你先冷靜一點。」江宏達忍不住出聲阻止即將失控的場面，他看一向堅強的小米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了。「小米，妳送明儀來醫院時，她的情況怎麼樣？」

　　「醫、醫生說狀況還好，只是要馬上進產房準備。」小米紅著眼睛，偷覷靳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安。

　　江宏達鬆了口氣，拍拍靳玄肩頭說：「你也別太苛責小米，她沒有義務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明儀。」

　　靳玄反省過後，也覺得自己責備小米有些過頭，其實他自己才該咒罵自己，照顧明儀的責任應該在他身上，現在他卻反過來怪表妹，怎麼說都是自己理虧。

　　「對不起，小米，我……」

　　小米忍著淚，扯了扯嘴角，露出難看的笑容說，「你不用說，我都知道，你只是太擔心了。」安撫著一臉焦躁的靳玄，同時想到當初佳佳出生時，她和柴莫亞兩人在產房外好像比他還緊張。

　　這是小米不同於一般人的經驗，她的女兒柴純佳是找代理孕母生的，雖然貨真價實是她和柴莫亞的孩子，但卻不是從她肚子裡出生，所以她擁有和男人一樣，在產房外等待自己孩子出生的特殊經驗。

　　「不用太擔心，小米平常把明儀照顧的很好，昨天我去看過明儀，她氣色還不錯。」江宏達自己也很緊張又激動，魏明儀的小孩一出生，他就要升格當舅公了。不過他畢竟是「有經驗」的前輩，所以還可以佯作鎮定來安撫「沒經驗」的後輩。

　　「可是和預產期相差二十天，這是正常的嗎？」靳玄看著產房大門，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他此刻緊張慌亂的程度，比之第一次在鏡頭前演戲，有過之而無不及。

　　江宏達拍了拍他的肩頭，認真的說道：「醫生說沒事就沒事，你要相信他的專業。」

　　靳玄被堵得啞口無言，他的確該相信醫生，而且現在他也只有乾著急，什麼也無法做。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為了轉移靳玄焦躁的情緒，江宏達故意帶了個話題，提起關於小軒失蹤的事，詢問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聽到這個，小米也關心地詢問，因為早上接到表哥打電話詢問小軒的行蹤，之後她就沒再問過小軒是否已經回家了。

　　「小軒能去的地方很少，這就代表他有心要躲起來的話，我們會更難找到，因為他肯定會避開那些我們知道的地方。」靳玄頹然的在產房外靠牆邊的一排綠色塑膠椅上坐下。

　　「這倒是……不過他是因為害怕警察才逃跑的嗎？他是不是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殺了林仙梅？」江宏達對此有所懷疑。

　　小米聽到這段話驚呼了一聲，一雙本來就夠大的雙眼瞪得更大，「江警官，你說小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殺了二阿姨，這是怎麼回事？」

　　江宏達看了靳玄一眼，想確定他是否同意自己將這件事說出來。不過不用他開口，靳玄自己就說道：「有件事我沒有告訴偵辦的林警官，小軒有跟我說過，母親……是他殺的。」

　　「你說什麼！」小米聲音高了好幾度，臉色因激動而顯得通紅，嘴巴因驚嚇張得老大。

　　「妳沒聽錯，小軒確實這麼說過。」靳玄悶著聲音肯定的又說一次。

　　小米關上因驚愕而張大的嘴巴，眼神向四周瓢了一下，說：「表哥，這事非常非常的嚴重欸！你是什麼時候聽到小軒跟你那樣說的？昨天你們從警局回家之後？你確定你沒聽錯？」

　　「我沒聽錯，我也希望是我聽錯，但那是他在打電話跟我說母親死了的時候說的，很抱歉，當時我騙了莫亞，小軒說的是他殺了媽媽，而不是『媽媽死了』這四個字。」

　　小米這次沒有驚訝，只是皺著眉一臉若有所思。

　　三個人沉默地各自想著心事，十來分鐘之後，靳玄突然開口問向江宏達，「江警官，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出門前看到小軒日記上寫的，最後他是不是寫到收到一封奇怪的郵件？」

　　「是啊。」江宏達挑了下眉，「你懷疑那封電子郵件和你母親的命案有關？」

　　小米目光在表哥和江警官臉上來回流轉，又是一件她不知道的事，不過她這次不想插口詢問，只是靜靜的聆聽他們的對話。

　　「不敢說和命案有關，但和小軒怪異的行徑應該脫不了關係！」有些憤憤地，靳玄咬牙切齒地說：「你想想，我們都認為小軒沒有殺人的動機，但他承認自己殺人，而且昨天他在上學後又折返回家，這舉動就已經不尋常了，而且他不是提到，他並不認識寄信給他的人？」

　　「嗯。可是很難確認這兩者的關連……不過我們那篇日記也還沒看完啦，也許我們應該在回去後，查看一下小軒的電郵信箱，直接找出那封信。」

　　原本在一旁靜靜聽著的小米，在這時插口說道：「可是你們知道小軒的信箱密碼嗎？」

　　江宏達笑了笑，「就算不知道，局裡也有專門的人可以破解。」

　　「對喔，我都忘了你的身分了。」小米吐了吐舌頭。

　　「講到這個身分問題嘛……靳玄，你是不是也該改口叫我舅舅了，別老是江警官、江警官的叫。」江宏達笑著覷向靳玄。

　　「那是當然，不過我和明儀還沒結婚，在公開場合我還是叫你江警官，這也是為了保護明儀。」

　　由於魏明儀懷孕的事一直隱瞞的很好，這幾個月她沒在媒體上曝光，是因為宣稱出國深造，所以沒有人懷疑她會在國內出現。等她坐月子完畢，再度出現在大眾面前，又會有一堆媒體記者圍著團團轉。

　　而靳玄和魏明儀交往的消息，早就不是新聞，所以在公共場合，如果不小心被耳尖的狗仔發現靳玄叫江宏達舅舅，媒體一定又會大作文章，說不定會以為為明儀「出國」這段時間，其實是去國外和他祕密結婚了！

　　「這還真麻煩。」江宏達也說不上不高興，只是為外甥女是華麗麗的公眾人物，就得被剝奪隱私這點感到不平。

　　靳玄也只能回以無奈的苦笑。他知道江宏達並不明白，在演藝圈就是這樣，更讓他擔心的，事明儀未婚懷孕這件事……他還不知道可以瞞得了多久。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趕緊把婚事辦一辦，但母親命案未決，過了百日，他就要守孝三年。但這節骨眼上，舉行婚禮，真的……不妥當。

　　「那我以後要叫江警官什麼啊？」小米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她以後該如何稱呼江宏達。

　　她要叫明儀姊表嫂，這不會錯，但表嫂的舅舅，她該怎麼稱呼？

　　靳玄和江宏達同時一愣，這種輩分問題他們同樣沒有概念啊！

　　魏明儀躺在產婦恢復室裡，她現在臉色看起來還有些蒼白，不過嘴角噙著甜甜的笑意。

　　靳玄就陪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坐在床邊椅子上，從產房門一打開，他就一直在她身邊了。

　　見魏明儀比較有精神一些，他開口輕聲問道：「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是餓了想吃東西？」

　　魏明儀微微搖了下頭，「我只要你這樣陪著我就好。你看過我們的孩子了嗎？」

　　提到孩子，靳玄笑彎了眼，「看過了，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魏明儀嘴一噘，「你騙人，護士抱給我看過，小小醜醜的，皮膚皺在一起，像個小老頭。」她是自然生產，所以孩子一生下來，她是清醒的，只是渾身乏力。

　　捏捏她的粉頰，靳玄笑道：「剛出生的嬰兒都是這樣啦，過幾天就很可愛了。」當初他看到小米的女兒柴純佳出生時，也覺得醜醜的，幾天之後，就是個漂亮的小女嬰。

　　「知道啦，好歹我也是個盡責的孕婦，看過很多書和網路知識。」柴純佳出生那天她剛好在Ｃ國作新戲宣傳，所以沒看到剛出生的模樣，而她在家族裡又是年紀最小的，長大一點，親戚大多移居國外，所以沒機會看到剛出生的嬰兒。

　　「對了，我聽小米說，她是中午去買飯回來，看到妳坐在地上，就緊急把妳送來醫院，這是怎麼回事？離預產期不是還有二十天？」想到這件事，靳玄臉色就沉了下來。

　　聽靳玄說到這個，魏明儀一時之間有些愣住，好半晌才吶吶地說道：「我……也不清楚當時發生什麼事，地上有一攤水，我本來抽了幾張面紙要蹲下來擦乾的……」

　　「然後呢？」看她說到一半不再說下去，靳玄緊緊追問。他心裡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不曉得是我的幻覺還是怎麼，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又好像是我自己頭暈，接著我就坐在地上，然後肚子很痛很痛，還好小米及時趕回來，要不然……」魏明儀掩著面，「要不然後果不知道會怎麼樣。」

　　靳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頭暈？妳以前有這種毛病嗎？」

　　「沒有，不過每次例行產檢，醫生總是說我有輕微的貧血，不知道是不是這原因，讓我彎身擦地時產生頭暈。」

　　這說法倒是非常合裡，但他想想又有點不對，「可是妳說不能確定是自己頭暈，還是有人推妳？」

　　魏明儀點點頭，「我真的不能確定。當時家中只有我和佳佳在，但佳佳的力氣不可能推倒我的。」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靳玄很想將事情單純化，當作明儀只是頭暈跌倒而已，只是心裡又有股聲音告訴他，事情沒這麼單純。

　　「不要皺著眉頭嘛！反正我也沒事，孩子也好好生下來了，這種事就不要想了。」魏明儀伸手撫向靳玄眉頭。

　　靳玄放鬆了面容，雙手握住魏明儀的手，拿到唇上吻了一下，說：「妳好好休息，我去幫妳拿幾套換洗衣物過來，這間醫院有附設坐月子中心，我看好像設備和飲食還不錯，不如妳就在這裡坐月子好了。」

　　這間醫院是私人醫院，魏明儀的產檢就是找這間醫院的醫生，因為這間醫院雖然有名的貴，但是非常注重隱私，很多名人都選在這裡生產。

　　在哪裡坐月子她沒有意見，對這種事她也不懂，雖然看過一些書，不過能省事當然她也想輕鬆，能把一切交給坐月子中心也不錯。

　　「伯母呢？伯母有來嗎？」魏明儀忽然想到剛才連舅舅都來看她了，怎麼卻不見靳玄的母親？

　　在她懷孕這段期間，林仙梅每隔幾天都會去「翠海山莊」看她，每次都帶一堆補品，今天她生產，沒道理「未來的婆婆」靳玄沒通知到啊！

　　「呃……明儀，媽她……」早就知道這事瞞不久，但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問起，靳玄吱唔地答不出話來。

　　「怎麼了？伯母怎麼了嗎？」見靳玄臉色不太對，魏明儀問得很小心。

　　靳玄遲遲不肯說出口，她心裡頓時感到不妙，壓著砰砰跳的胸口說：「你老實告訴我，伯母是不是出事了？」

　　「是。」靳玄扯出一個難看的苦笑，「警方目前懷疑是小軒殺了媽媽。」

　　「你在開玩笑！」魏明儀激動的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我怎麼可能跟妳開這種玩笑，這是真的，昨天早上……」靳玄將昨天從接到小軒電話趕回家，一直到今天趕來醫院前發生的事，概略地說了一遍。

　　魏明儀越聽越心驚，眼淚也不自主流了下來。林仙梅待她很好，一直將她當媳婦看待，讓她感受到親情的溫暖，沒想到竟然出了這種意外。

　　靳玄改坐在床沿，將她攬進懷裡，低聲安慰著。他自己也很難過，以前他也怨恨過母親，可是心裡對母親的愛其實從來沒消失過。

　　「血光之災……算命師的話應驗了，我們的孩子真的為周遭的人帶來了血光之災。」魏明儀泣不成聲，抽抽噎噎地說出這幾句話。

　　「明儀，這跟那沒關係，算命師的話不能相信，妳這只是事後去附會他的說法。」

　　魏明儀搖著頭，眼淚不停落下。靳玄只是緊緊擁著她，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用指頭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因為他知道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裡的疙瘩。

　　良久，魏明儀終於停止哭泣，她深吸了一口氣，用帶有濃濃鼻音的嗓音說道：「不對，我覺得這裡面有好幾個地方都很奇怪。」

　　「什麼？」靳玄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突然開口說的是哪一樁。

　　她吸了吸鼻子，說道：「第一，小軒怎麼知道那時候回家，伯母會暈倒？如果伯母沒有暈倒，難道他也會直接下殺手嗎？

　　「第二，為什麼要將伯母拖行到客廳再殺害？如果說伯母本來是昏倒在家中別的地方，難道在那個地方不能殺人？

　　「第三，既然小軒一開始就向你坦承自己殺了母親，事後對警方的說法又是對案情全然不明瞭，這該說他是太相信你不會出賣他，還是他太笨？而且從林警官找到的那些線索，兇刀留著、指紋留著，如果真是預謀殺人，會留下這麼明確的線索給警方嗎？」

　　靳玄呆呆的看著懷裡的人兒，這三個問題，第二個他是想過的，但也沒想出結果，至於第一和第三，他還真沒想過。

　　「你……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靳玄突然笑了一下，然後傾身吻住她，直到懷中的人發出輕輕的呻吟，才放開她說道：「看妳美啊。還有，我太感動了，我老婆真聰明。」

　　魏明儀臉紅得像晚霞，搥了一下他胸膛說道：「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我不是開玩笑，妳真的是我的天使，每次在我走不出迷宮時，輕而易舉的就指點了我該走的方向。」

　　「你有方向了？」其實她只是提出疑點而已，沒想到能幫到什麼忙，能幫到靳玄她真的好高興。

　　又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靳玄說道：「很多事得找到小軒之後才能證實，不過現在有件事我可以先做，就是調查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頭暈這個毛病的。」

　　「我記得伯母不是說以前住在小阿姨家時就有這種毛病了？」這段記憶她很鮮明，因為三年前小米在Ｅ國結婚時，林仙梅就在飯店暈倒過，那時她在場，嚇壞了，事後通知靳玄，還讓他們為了去不去看醫生這件是大吵一架。

　　「對，但她說的是小阿姨帶她去看過幾次醫生，並沒有說這種情況已經多久，我想確定她開始有暈眩毛病的起始點。」

　　魏明儀想了想說：「你是懷疑，伯母頭暈的毛病不單純？」

　　「沒錯！」靳玄冷冷的笑了一下，「如果媽頭暈的毛病，是從住進小阿姨家才開始的話，那就和那個人脫離不了關係了！」

　　隱隱知道靳玄的意思，魏明儀低頭不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