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第一章 斷魂曲(一)

 

 


  這是一間帶著淡淡薄荷香味的明亮房間。

  現在時間是早上九點半。湖水綠的窗簾整整齊齊收攏在窗戶兩邊,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將進來,黃澄澄的照在窗前書桌上。

  一名氣質高雅的婦人打開了房門,進入室內。她先將有些凌亂的床鋪整理一下,將被褥褶好,然後動手清理書桌邊的垃圾桶。

  垃圾桶裡只丟了幾個紙團,並未達到清理的必要,她轉而整理放在電腦桌邊的幾張CD、幾本課本和幾本漫畫。

  這是她兒子的房間。一個十四、五歲青少年的房間。和絕大多數青少年一樣,牆上貼著偶像明星海報,穿過的衣服亂丟。

  在整理書籍時,她手背碰觸到滑鼠,不期然的,電腦螢幕竟然亮了。

  婦人呆了一下,這情形是第一次發生,以前她在整理兩個孩子的房間時,不知碰過多少次,從來沒發生過碰觸滑鼠螢幕就自己亮起來的狀況。

  她從來沒用過電腦,這輩子她沒上過班,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外出,她用到電腦的機會都是「零」。但這不代表她不懂電腦是拿來做什麼的,又有哪些功用,畢竟她有兩個孩子,兩人各有一台電腦,小兒子更是從小就天天碰觸電腦,所以一些用語、詞彙和效用她都不陌生。

  對於孩子常掛在嘴邊的上網、線上遊戲什麼的,她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眼下螢幕上出現的東西,倒是引起她的注意。

  螢幕上出現一張照片,但她知道這張照片並不是被貼在網路上,而是剪貼在一個文件檔上,一個兒子說過用來做文字處理的WORD頁面。

  那照片是一個女孩,年紀大約十三、四歲,面目清秀討喜,穿著中學生的制服,唇角微彎,看起來是在笑,但失焦的眼神卻看起來有些空洞,像是失了魂。

  難道小兒子交女朋友了?

  當母親的總是特別關心這種事情。她不反對兒子這麼小年紀就交女朋友,但心態要正常,而且別胡來就好。

  她目光凝佇在這照片上好一會兒,有些出神了。

  但越看,她越覺得這女孩有些眼熟。

  這女孩她認識!這就令她好奇了。兒子為什麼有女孩的照片,還放在電腦上。尤其是她這個兒子……

  思緒飄移了一會,她發現照片底下打了一些字,好奇心驅使下,她將手觸上滑鼠,將頁面往下拉,才發現不是一些字,而是一篇篇日記。

  她無意窺探別人的隱私,可又必須搞懂兒子為什麼會有這女孩的日記,加上正常人都有對事物好奇、偷窺的慾望,內心僅僅掙扎了一會兒,她就決定拉開椅子,坐下來好好的閱讀下去。

  日記內容凌亂的寫下女孩的心情,還有林林總總生活上發生的事,前面是無聊的,不過是一些小女孩的無病呻吟。

  正所謂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但後面的日記,卻讓她越看越心驚。

  她腦海中才因為想到什麼而冒出一個念頭,莫名的就感到頭腦一陣暈眩,接著就摔下椅子倒在地上。

  房門外,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身影,冷冷的掃視過倒在地上的人,跨過她的身軀,將電腦上檔案刪掉、關機。

  然後,彎下身將那名昏倒的婦人拖出房間……

 

               # # #

 

  「翠海山莊」位於祈安市郊,整座山城是一幢幢別墅式建築環繞,雖然地處郊區,但房價可高得嚇人,是有錢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米琪琳將寶藍色的BMW倒入車庫,然後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下車,騰出一隻手從皮包裡掏出卡片,在門邊的感應器上刷了一下。

  甫進入屋內,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奔向門邊,撲到她身上。

  「媽咪!」

  「喔喔,佳佳好乖。」米琪琳笑著稱讚,彎下身在女孩臉上親了一下。

  「小米,妳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

  米琪琳聞聲抬頭,一位大腹便便的女子正從二樓下來,即使穿著孕婦裝,身材變得圓潤,但那女子臉孔依舊美豔動人。

  放下手中提袋,米琪琳抱起小女孩,又看向從樓梯上下來的女子,笑道:「明儀姊,當然要現在先買好東西啊,下個月九號就是妳的預產期了,到時再倉倉促促的買東西,可沒那麼多心思挑選,買了不滿意可不麻煩?」

  「還是妳細心。」魏明儀臉上掛著淡淡微笑,慢慢地踏下樓梯。

  雖然魏明儀嘴上這麼說,但米琪琳感覺得出她心裡頭的悶──魏明儀已經五個月沒踏出過這棟別墅的大門了。

  「媽咪,我要吃冰冰。」

  小女孩摟著米琪琳脖子,白嫩的臉龐,大大的眼睛眨巴地看著媽媽,一臉期待。稚嫩的嗓音打斷小米的思緒,也把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好,佳佳先去洗手,媽咪才給妳冰冰吃。」捏了捏女兒可愛的小臉,小米抱著她走向廚房。

  魏明儀坐上沙發,看小米抱著女兒進入廚房,摸著自己大大的肚子,溫柔的笑了,但很快臉上又籠上一抹輕愁。

  小米抱著洗好手的女兒從廚房出來,就看到魏明儀微蹙著眉。她將女兒放下,走到明儀身邊坐下說道:「別想這麼多,孕婦要開開心心的,保持心情愉悅,這樣小孩才會健康啊!」

  「我知道,可是我好擔心──」魏明儀咬著下唇,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她怕自己終究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小米很清楚魏明儀在擔憂什麼,那件事發生時,她也在場。「現在不是好好的?算命師的話不能盡信,表哥也沒放在心上,妳就別想這麼多了。」

  魏明儀直直望進小米眼瞳,直看到小米都有些心虛了,才說道:「其實,妳也相信算命師說的,對吧?我真應該離妳表哥遠一點的,四年前那個羅枋降頭師就說過,我和靳玄不能太親近,三年前,祈安宮的大師也說了,我和玄四年內絕對不能結婚,而且玄最好要戒色。」

  「明儀姊,這又不是妳的錯,說實在,你們交往這麼久,會擦槍走火也很正常嘛!」小米伸手握住魏明儀雙手,給她支持的力量,「妳的不安我很能理解,但當初二阿姨要你們乾脆把婚結一結,妳又不要,老實說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不管誰說了什麼,有那麼重要嗎?你們在一起快樂就好啦!」

  一向神經大條的小米,實在覺得魏明儀這樣擔心這、害怕那的活著太累了。尤其在面對感情上的事,她主張跟著感覺走就對了,哪要理會這麼多!

  靳玄和魏明儀曾經是一對在演藝圈人人稱羨的金童玉女,兩人同樣從事演藝工作,在演藝圈也頗有名氣。交往四年多,感情穩定,但源於靳玄身邊發生太多事,不只衝擊到演藝事業,更波及不少周遭人的生命安全,所以一度被國內演藝圈封殺。

  二年多前,靳玄接下C國一齣武俠劇之後,原本宕跌谷底的演藝事業,突然順遂起來,在拍完該劇後,又一連接下兩齣戲劇和多支廣告。

  當時大家都以為他的厄運解除了,那個不知名的、老是在背地裡陷害靳玄的人,終於肯放過他了。誰知,一切不過是假象。

  一年多前,幾支原本談妥續約的廣告,連約都簽好準備拍攝,廠商卻忽然決定找別人代言,事後廠商寧願毀約賠償,也不和靳玄合作。這事沒任何來由,表面上看起來,靳玄平白得到一筆廠商的違約賠償,實際上沒有任何公開的說明,就給大家不少自由想像的空間。

  有人說,是靳玄獅子大開口,續約價要得太高,讓廠商受不了,公司有異議聲浪要求換人;有人說,是靳玄已經不紅了,廣告商才會臨時決定找新竄紅的偶像劇演員代言,不但代言費低又後勢看漲。

  但這些說法都抵不過一道流言來得傷人──據說和靳玄合作的廠商,都收到恐嚇信函,家人生命受到威脅。

  這傳言讓沉寂好一陣子,有關靳玄是個禍害,所有和他有接觸的人都會遭殃的新聞又再度被掀了出來。

  那件事讓靳玄演藝事業被迫暫停,警方介入調查恐嚇信函事件。偵查了將近一年,由於發送恐嚇信函的人沒有接下去的動作,讓線索就此斷絕,警察抓不到人,靳玄又變成演藝圈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

  儘管經歷過不止一次事業上的大起大落,但也許這次真的累了、倦了,靳玄意志消沉了好一陣子,抽菸、酗酒,連母親和弟弟都勸不動他。魏明儀在那段時間,只要一下戲,一定立刻去陪他。

  有時候,她覺得靳玄無助的像個孩子,她會抱著他,說自己無論如何都會陪他一路走下去。

  有時候,她又會對靳玄的陰沉感到無措,只能靜靜在一旁,為他的頹廢感到心疼與難過。

  就是在那段時間,兩人情緒都有些失控的情況下,他們發生了性關係,更沒想到一次就幸運中獎,才有現在這番景況。

  想到那段日子,又聽到小米的話,魏明儀泛起一抹苦笑。

  真的快樂嗎?她很不確定。因為這個孩子並不在她和靳玄的預期之內,可是她又不忍心將孩子拿掉,所以只好在懷孕三個多月,小腹漸漸隆起時,就推掉所有的演藝工作,要經紀公司謊稱她出國深造,實則躲到小米和柴莫亞在山上購置的別墅。

  為了怕被狗仔們發現,她一步也不敢出門,這五個月她就是待在這棟屋子裡,連產檢都是請醫生上山檢查。而靳玄也不能太常來這裡走動,以免引起狗仔們的注意,所以每半個月才會來這裡一次。

  說實在,她覺得這種狀況糟糕透了,而且越到預產期接近的日子,她心裡越發不安,算命師那語重心長的言語不斷在她耳邊環繞。

  ”這個孩子不能留,他會為周遭的人帶來血光之災。”

  這孩子目前帶來的唯一好處,大概只有讓靳玄又活過來了吧!

  當他知道魏明儀懷孕時,終於不再終日鬱鬱又無所事事,雖然依舊沒通告、無戲約,但小米鬼靈精似的,要老公柴莫亞在自家的經紀公司多安排了個經紀人的職位,讓靳玄和公司老資格的經紀人朱莉亞配合。

  也是近年克堤亞旗下的藝人越來越多,光靠柴莫亞和朱莉亞兩個經紀人忙不過來,所以小米一提議,身為負責人兼經紀人的柴莫亞忙不迭稱讚老婆睿智英明,好說歹說勸動靳玄當起經紀人。

  其實靳玄也不是沒想過未來走經紀人的道路,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

  「真是的,早知道半年前我就別拉著妳去逛街,這樣也不會遇到那個算命的,他也真是愛管閒事,路上這麼多人,偏偏攔住我們兩個。」見魏明儀臉色不好,小米知道她一定又在想那算命師說的話。

  半年前,魏明儀確定自己懷孕,並決定生下孩子,那陣子常約小米一起討論該怎麼避開媒體耳目,還有一些懷孕該注意的事項。

  她們有時約在小米的老公,柴莫亞經營的克堤亞經紀公司見面,有時會一起去喝個下午茶,而那天,就是離開餐廳時,在門口被一個算命的攔下。

  如果不是那算命的脫口道出魏明儀的身高體重,還述及她懷孕的事,她們不會停下腳步。更不會注意到那算命的是個瞎子,而為他說出口的話驚疑不定,像中邪似的坐到他的算命攤前。

  「這哪能怪妳。」魏明儀搖了搖頭。是她自己當時也為了懷孕的事有些惶惶不安,才會想說算個命看看,只沒想到結果是這麼令人傷痛。

  雖然靳玄一直叫她別想太多,可算命師的話卻像頑固的水蛭,牢牢地吸附在她腦海裡。

  「唉……」小米嘆了口氣,她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怪只怪當初幹麻好死不死遇上那個算命的。

  「媽媽,冰冰,我要吃冰冰。」佳佳肥嘟嘟的小手拍打著小米大腿,她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媽媽拿冰冰給她吃。

  魏明儀笑著摸了摸柴純佳白嫩的臉蛋,對小米說道:「妳先拿冰給佳佳吧,別擔心,我沒事的。」

  小米一離開,佳佳就想爬到沙發上。一雙像小米一般靈動的大眼眨巴眨巴的望著魏明儀,嘴裡咿咿呀呀叫著:「姨姨、姨姨。」

魏明儀將她抱到自己身邊落座,柔聲說道:「佳佳,等姨姨生下娃娃,妳就有表弟陪妳玩了,開不開心啊?」

  原本佳佳應該還有一個哥哥或姊姊的,但因小米曾經車禍導致骨盆腔受傷,懷孕會有危險,所以將孩子拿掉了,現在的佳佳是柴莫亞和小米花錢請醫院用試管嬰兒的方式受精,再移植胚胎到代理孕母子宮內生下的寶寶。

  在拿掉孩子之後,一開始小米完全無法接受試管嬰兒和代理孕母,雖然孩子的確是她和柴莫亞的,但卻是從別的女人肚子裡發育成長,是從別人的子宮生出來的。

  想到這種情形,她心裡就有陰影。但她和老公跑了好多醫院,問了好多家知名的婦產科,得到的答案都是小米最好不要冒險懷胎。

  心疼小米的莫亞,本來是決定不要孩子了,就兩個人快樂甜蜜的生活,可小米卻覺得怎麼樣也要有個孩子,家庭才算完整,在這方面,她的思想古板的像個小老太婆。

  好在開朗的小米最後還是克服了心理障礙,所以才有佳佳這個女兒。

  「姨姨,開心,玩。」未滿二歲的佳佳只會簡單的詞彙。漂亮的小臉揚著開心的笑容。

  小孩子真好,無憂無慮的。魏明儀心中感嘆。

小米拿著一只塑膠碗和小湯匙從廚房出來,佳佳已經迫不及待想跳下沙發。魏明儀怕她摔著,連忙將她抓住。

  「不礙事的,她好動,給她摔著一次,以後知道怕了,看她還敢不敢這麼頑皮。」小米將碗放在沙發前的矮几上,把佳佳抱起放到地上,她自己就會趴在矮几前,扶著碗用小匙子挖冰吃。

  「佳佳這麼漂亮,要是碰傷了留下疤妳捨得?」魏明儀笑問小米,若是她可捨不得讓孩子跌倒受傷。

  小米笑著不說話,在她身邊坐下。兩人靜靜看著佳佳,都不再開口。

  「媽咪,冰冰。」幾分鐘之後,佳佳高舉手中空空如也的碗,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

  「不可以唷,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冰,肚子會痛痛。」小米拿走女兒手中的碗擺到一邊,然後抱起女兒坐在自己腿上。

  佳佳舉著雙手開心地在媽媽身上歡呼:「痛痛。」正在學講話的孩子,不管聽不聽得懂,總會抓住大人話語的最末幾個字出聲。

  小米和魏明儀被她可愛的舉動逗得發笑,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能讓她們忘卻煩惱。

  兩人逗著孩子,歡笑聲在客廳環繞,卻因一通電話,打破了這短暫的歡樂。

 

 

  小米開車趕到靳玄家時,警方正將林仙梅的遺體抬出門口。

  在門外讓警方確認了身分之後,小米才得以跨進大門。她先是看到靳玄面無表情的接受警方的詢問,然後發現她的老公柴莫亞在屋子一角,正面對牆角蹲著。

  電話是柴莫亞打給她的,雖然說的不清不楚、又急又快,但她還是聽明白─點──二阿姨林仙梅在自家客廳死亡,所以在門口看見警方將屍體抬出去時,她並不感到驚訝,只是心裡一片亂哄哄的。

  這件事她沒敢和魏明儀說,怕她情緒過於激動動了胎氣,畢竟林仙梅要算是魏明儀的婆婆,發生這種事,小米擔心魏明儀會受不了。

  所以她只是說公司有事要她去一趟,把女兒託魏名儀照顧,就匆匆出門了。

  她心中紛亂的朝柴莫亞方向走了過去,輕輕喚道:「老公。」出聲的同時,她看見縮在牆角的人──左憫軒。原來柴莫亞蹲在這,是為了這個。

  左憫軒是靳玄同母異父的弟弟,在林仙梅二次婚姻失敗,第二任丈夫去世後,左家便捨棄小軒的撫養權,將這孩子丟還給林仙梅,因為左家一點都不想要一個智能不足的孩子。

  小軒是個智能發展遲緩的小孩,在十歲以前,他的行為能力和智力,只發展到四歲就停止了,林仙梅對這件事一直沒交待清楚,或者,其實她這不負責任的母親,根本也搞不清楚孩子為什麼會智能不足。

  不過,後來在靳玄用心栽培下,左憫軒就像突然開啟智慧之門,智能迅速發展,現在已經和一般同年齡的孩子無異。

  柴莫亞聽到叫喚,轉頭將小米拉到自己身邊,「妳來勸勸小軒,他怎麼也不肯開口說發生了什麼事。」

  小米這麼一聽就明白了,看來林仙梅的死,左憫軒是關鍵人。她在莫亞身邊蹲了下來,伸手握住左憫軒那雙顫抖不已的手。

  「告訴小米姊姊,發生什麼事了?」

  左憫軒低著頭,他始終都是低著頭,從警方一出現在這就是如此。事實上,也許在警方還沒來之前,他應該就是一直維持著這個動作。

  「小軒,我知道你害怕、難過,但我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媽媽發生了什麼事?」小米聲音不急不躁。

  這兩年,她的個性改了很多,應該說自從當了母親之後,小米原本躁進的個性就變得有耐心多了。

  可惜她的柔聲勸說,仍舊沒能讓左憫軒將低垂的頭抬起。

  「沒有用……從我們一來他就這樣,不管我們問幾句他都不答一句,拉他起來他就用力反抗。我們怕弄傷他,只好讓他坐在這。」柴莫亞表情很無奈。

  「是你們回來才報警的嗎?你們怎麼會忽然回來?」小米疑惑的看向老公,她的疑問還不只這些。

  柴莫亞說道:「我們當然不是忽然回來,是小軒打電話給靳玄……但只說了一句『媽媽死了』,就不再出聲。玄心想不對,跟我告假,我不放心才跟著一起來,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二阿姨倒在地上,小軒就像現在這樣,坐在牆角一動也不動。」

  小米看了一眼客廳白色地磚上,警方用藍色粉筆標出的人形。那是林仙梅倒臥的地方,還留著一攤怵目驚心的鮮血。

  「你們是報警而不是送醫,二阿姨是怎麼……」死那個字小米說不出口。

  「左胸前插著一把水果刀,一刀斃命。」

  「啊!」小米驚呼了一聲,旋即忙問:「有歹徒闖入?」

  柴莫亞搖了搖頭,神情嚴肅地説:「我和玄回來時,大門是完好的,保全系統也正常,開門進來才看到二阿姨倒在地上。」

  小米思索了一會,將目光移向左憫軒,掀了下眉,遲疑地開口,「那時,小軒就坐在這裡了?」

  「對。」

  簡潔而肯定的回答道盡了一切,也讓小米想到一連串的問題,不過她還沒問出口,靳玄的聲音就岔了進來,警方對他的盤問已經結束了。

  「小軒還是不肯說話嗎?」

  小米抬頭望去,喚了一聲:「表哥……」但靳玄那漠然的表情和壓抑的嗓音,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給我站起來。」

  靳玄陰冷的嗓音隱含怒氣,走過小米身邊,用力地將左憫軒從地上拉起。這舉動讓小米嚇了一跳。

  左憫軒眼神空空洞洞的,身上還穿著學校制服,小米這時才注意到,他制服的白襯衫上沾了點點血漬。

  「你為什麼沒去上學?回來家裡做什麼!」靳玄嚴厲的質問,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彷彿要將小軒的手給擰斷似的,但這麼做也沒能讓弟弟開口。

  「玄──別這樣。」柴莫亞怕他情緒失控,連忙上前抓住他手臂,要他先放開弟弟。

  靳玄沒有鬆手,不過看著小軒的眼神充滿哀慟。直到警方出聲,才打破這道僵持,然後他有些氣憤的將手鬆開。

  剛才盤問靳玄的警官,站到靳玄和左憫軒之間說道:「左小弟弟,樓下的管理員說,你是在早上九點三十分左右回家,你為什麼在這時間回家?」

  左憫軒低著頭,沒有回答。先前問話時就已經是這種情形,所以警官也不發火,只是繼續問道:「左小弟弟,不說話不能解決事情,而且現場種種顯示的一切都對你非常不利,如果你還是不肯開口說出你回家看到些什麼、做了什麼,我們只有立刻將你帶回警局。」

  聽到要被帶回警局,左憫軒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他抬起頭,臉上有著恐慌,眼底洩露出濃濃的驚懼。

  「小軒,快說話啊。」小米握住左憫軒的手,一臉擔憂。

  「還是不說嗎?」警官又問了一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小軒怯怯的盯著警官,害怕的反握住小米的手,一臉無助地說:「小米姊姊,我不要去警局……我不要……」他縮了縮身體,緊緊挨著小米。

  不要說是個孩子,遭遇這種事,就是個成年人也要嚇壞的。小米柔聲說道:「告訴小米姊姊,你回家的時候,媽媽就倒在地上了嗎?」

  這話讓小軒身體倏地緊繃,一雙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好像想到什麼,卻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

  警察和靳玄都注意到了,不過兩人都沒又插手,繼續讓小米和左憫軒對話。

  「小軒,不要怕,說出來,別把事情憋在心裡。」小米不知道這麼說到底行不行,因為她根本無法確定左憫軒有沒有聽到她的話。

  「啊──」小軒抱頭大叫一聲,然後發瘋似的往門口方向衝,一面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小軒!」靳玄追了過去,不過左憫軒並沒能跑出屋子,因為門口的警員已經將他攔下。

  被警員反手箝制住的小軒仍在歇斯底里的大叫,不住扭動身體、踢蹬雙腳,這情景在靳玄腦海裡閃過一道熟悉的畫面。

  曾經,小米也出現過這種失控的現象,不過那時是因為她中了降頭術的關係,柴莫亞的堂弟柴昊,以及他的好友季子泱,也都曾出現發狂的症狀,而且對很多自己做過的事都不記得了,不過他們兩人,是因為被那個人控制的關係。

  難道……小軒也被那個人控制了?

  想到這,靳玄激動的跑到弟弟身邊,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將抬著他下巴。

  「表哥,你在幹麻?」小米也走道靳玄身邊,對他的舉動表示不解。

  沒有?

  靳玄發現弟弟的脖子上並沒有那個人烙印下的「艹」字記號,不過臉頰倒是稍微有點腫腫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以往被那個人控制的人,頭頸處都會出現那個字,這是靳玄和警方目前對那神秘人掌握到的最大線索。

  「我以為小軒他被控制了。」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高興,靳玄苦笑了一下。

  「你是說……艹?」小米一聽就懂了,因為表哥被某個不知名,卻像是有深仇大恨的人不斷攻擊、陷害的事,曾經身為他助理的她,是非常清楚的。甚至,她的母親,也已經被那個人給殺害。

  靳玄點頭,「很顯然我想錯了。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出現於螢光幕前,他應該沒理由再對付我和我身邊的人了吧!」

  按照以前的發生事情的邏輯推論,每每是在靳玄有新戲約時,那個人才會下手。

  「別太早下定論。」柴莫亞湊過來說道:「那個人的目的也許不是單純的讓你消失在螢光幕前而已。」

  小米和靳玄同時轉頭,用疑問的目光看向柴莫亞。

  柴莫亞嘆了口氣,「難道你們忘了,在E國,婚禮上關於媽和玄,你們的預言內容?」

  「強行奪取的記憶,將使妳得到靈魂的救贖、罪孽的靈魂,將接受最嚴酷的審判?」這兩個預言靳玄沒有一刻或忘。

  「對,你別忘了我岳母、你的小阿姨,和你在演藝圈可沒有關係,而且當初那個人可是利用我堂弟控制木偶,想藉機殺了你的。可見他的目的就是想讓岳母和你死。」

  靳玄抬了一下眉,「可是這兩年他都沒有動作。」

  「也許……他在思索更完美的計畫,畢竟之前他殺害你的計畫都沒有成功,他最終的目標,還是你!」

  「老公,這件事我們要不要聯絡江警官?」小米不安地扯了扯柴莫亞衣服。

  「你們在說什麼?是不是知道和命案有關的事?」在一旁的警官突然插口問道。

  他們竟然忘了警察還在這邊,就這麼大喇喇的談起這件事。三個人互看一眼,由靳玄開口說:「我們想到幾年前的命案,不過不能確定兩者有沒有關聯。」

  靳玄簡單的將每一次「艹」利用人犯案的事件說了一遍,然後說:「關於艹的案子,刑事警察局的江宏達警官那裡,有完整掌握到的線索。」

  那名警官沉吟了一下,說:「你說的一切都沒有證據。而且聽你這樣說,這案情就沒有想像中那樣單純。我是以為兇刀上有指紋,大樓又有監視器,每一戶又加裝了保全系統,兇手很明顯是死者熟人。」

  保全系統未被破壞,樓下的管理員又聲稱沒有可疑份子進入過大樓,林仙梅死前沒有掙扎的跡象,凡此種種,都是他認定這起兇殺案定是熟人所為的理由,但如果像靳玄所說,幕後還有一個主使者存在,並會用各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控制人來替他殺人,那案情就會變得極其複雜,也許連樓下管理員的話都不能相信。

  「警官,恐怕依你這樣認定,找到的兇手不會是真兇。」靳玄做出結論,同時擔心某件他害怕的事即將發生──每個被控制而殺人的人,最後都難逃死亡的命運。

  他憂慮的還不止這個,因為就算左憫軒有沒有被控制,都已經成為案件的重要關係人,從毫無理由的逃學回家,身上又沾有血跡這點,很可能已經被警方列為嫌犯。加上親眼目睹母親的死,不知會對小軒心靈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小軒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啊!

  「這點你們不用擔心,接下來的事就交給警方,就算抓到的不是真兇,一樣可以問出幕後的主使者。」那名警官自信滿滿的說道。

  靳玄和柴莫亞與小米互看一眼,都對警官的信心不持樂觀想法。如果真有這麼容易從兇手口中套出主使者,江宏達早就抓到真兇了。

  左憫軒情緒已經平靜下來,雖然還是被警員抓著,但不再掙扎了,又回復一臉既驚恐又無助的模樣。

  警官看看手下的警員蒐證工作進行的差不多,便宣布收隊,然後向靳玄說道:「案子有進展警方會隨時和你連絡,若有需要,也希望你能與警方配合。」

  靳玄點了下頭,警官看了看左憫軒,又說:「你弟弟……很抱歉,我們必須先將他帶回警局,不過他還未成年──」

  「我知道,我跟你們一起回局裡。」

  「那就好。」警官鬆了一口氣,慶幸這家人還算好溝通。接著又說道:「先讓他換件衣服吧,他身上這件衣服,必須讓我們當證物帶回。」

  靳玄不發一語的將小軒拉進房裡,再出來時,小軒已將換上便服,而靳玄手裡則拿著那件染血的白襯衫。

  警官命人取走證物,小米和柴莫亞擔心的望向靳玄,小米直接說道:「表哥,我和你一起去!」

  靳玄搖頭,「妳先回別墅吧,這件事別告訴明儀。」

  「表哥──」接到靳玄不悅的眼神,小米把想跟去的話吞了回去,改口說道:「我知道,我說話會有分寸的。」

  交代完畢,靳玄轉身和警方一道下樓,柴莫亞攬著小米,目送他們離去。

 

 

待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羽嬛 的頭像
    羽嬛

    羽嬛的部落格

    羽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