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抗生素(二)
餐後來一杯咖啡,是比爾的習慣,夏加爾則點了一杯柳澄汁,果汁杯杯緣還放有一顆櫻桃,他捏住櫻桃梗,將櫻桃拿起,遞給比爾。
「咖啡加櫻桃嗎?」比爾好笑說道。這真是個奇怪的喝法,還是F國人都喜歡這套?
「沒什麼好送你的,看你心情好像很糟。」夏加爾努力想搞笑,不過他的苦笑臉實在不怎麼好笑。
比爾承受他的好意,伸手接過,像個孩子似的仰頭將櫻桃含進嘴裡,把咬下的櫻桃梗擺在杯盤上。
比爾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但夏加爾卻因他的動作嘴角微微上揚,深深覺得比爾是個很神奇又有趣的人。
永遠年輕的外貌、聰明、俊美、瀟灑、偶爾有點玩世不恭,做著一些令人費解又好像很有意義的事,有時又像個孩子般幼稚。這些是科維拉對比爾的形容詞,他在剛聽到時覺得很訝異,可如今,他覺得科維拉形容的真好,無比貼切。
這裡是比爾所住飯店附設的餐飲部。研討會結束後,想繼續討論案情的夏加爾就主動說要載比爾回飯店,可是一路上,沉重的氣氛讓他不知道該不該提起案件的事,剛好發現這間飯店有餐廳,就順道提議一起吃晚飯。
比爾從研討會結束後就不知道在想什麼,除了幾句簡單的應對之外,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肯說,但這讓夏加爾感到不解,在會議上比爾的表現明明就很出色,和A國來的代表進行對答間也處於上風,可以說在場的所有人雖不敢說完全認同他的說法,但對他的見解與思路可都是很欣賞,也沒辦法提出反駁的,既然如此,他為何還這麼不高興呢?
如果說是為了案情發展的事,他就更不相信了,因為這三天相處下來,他看得出來比爾不是個輕易就被打倒的人,而且現在的進展算是趨向明朗,沒理由為這件事煩惱。
那麼就只有一個原因,是為了私事。
他不希望比爾為了私人煩惱影響辦案情緒,但要問及別人隱私,又很難問出口。
「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累。」比爾不自覺地從桌邊抽起十來根牙籤,將外頭的包裝紙撕開,然後一根根攤在桌上,用它們排列出各種形狀。
夏加爾看著比爾漫無目的的動作,那些牙籤排出的形狀詭異到不行,毫無意義,但卻讓他很難將目光移開,好像覺得不看就會後悔似的。
「你在幹麻啊?如果累的話,就早點回房休息吧!」他看到比爾折斷了幾根牙籤,又認真的排列起來。現在這情況,應該就像科維拉所說的,令人費解,又像是很有意義的事吧!夏加爾心裡這麼想著。
「唔……我以為你是想討論案情,才載我回來的咧。」比爾沒有抬起頭,仍舊撥弄著桌上的牙籤,它們現在排出的形狀,像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鳥。
夏加爾臉上一紅,還好這餐廳燈光不是太明亮,所以看不怎麼出來。「你……是這麼認為的喔。」
「嗯。」比爾毫不遲疑的應了一聲,「因為從我第一天到這裡,每次見面的話題,不都是繞著案子的問題在打轉嗎?」
回想起來,還真是這樣沒錯。夏加爾尷尬的笑了兩聲,「你不會介意吧?」
「有什麼好介意的,這是正常的吧,反正我們的目標一致,為了破案,的確是要多對案情進行研討。」比爾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推測出螺旋體菌有所變異,或者傳染媒介『硬蜱』並不是一般的硬蜱,而是變種且能影響或控制人類習性的變種生物。」夏加爾說道:「因為一般人只會因為結果不同而認定是不同生物,或者根本非該病變、該生物,產生該種結果。」
比爾笑了一下,「你的說法還真學術。一般人是不是都會那麼想,我不知道,但我理論的基礎,在於艾蜜莉恩說的,她的朋友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證實是萊姆病,所以開給他抗生素藥劑。這件事當時你也在場,所以應該知道。」
夏加爾點點頭。他確實是聽到艾蜜莉恩這麼說。
比爾看著夏加爾繼續說道:「既然它的初期癥狀和萊姆病癥可以說是一模一樣,而我們今早得到的資訊又是兇手皮膚上長有塊狀紅色印記,那麼,是螺旋體菌引發的疾病就有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準確性。可是你想想看,能有效治癒萊姆病的抗生素,竟然會無效,而且患者還變成強烈的被迫性噬血症,再加上兇手不止一個,同樣都用噬血殺人法,你覺得會是什麼情形?」
「等等──前半段我完全能理解,但後面,你指的是病源的變異嗎?」夏加爾不甚肯定的説道。
「不完全是,不過機率很高。我在會議上說了,這部分得等兇手抓到後我才能確定,因為那得對他做些檢測後才能知道。不過已經可以猜出兩種可能性,一就是你說的病源變異,亦即螺旋體菌或帶有螺旋體菌的硬蜱產生突變。二是和特定的人體質有關,體質讓病源產生突變。只有這兩種原因,才會導致患者變成強烈的被迫性噬血症。」
在夏加爾心中是認同比爾這種判斷與推理的可能性,但這種事他從來就沒聽過,所以對於這推測會是事實並不完全相信。
忽然一陣音樂聲響起,是夏加爾的手機,他接起來後和對方用法語對話了幾句,然後臉上流露出興奮的表情,接著,在通話結束後,立刻興沖沖的對比爾說道:「你知道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看你高興成那樣,不會是早上那個在藝術街行兇的人抓到了吧?」比爾打趣說道。他記得早上哈里斯說有警員去追緝兇手了,但對抓到兇手並沒抱太大的希望。
「你說對了!」夏加爾認真的說道:「是化驗室打來的,他們說你的電話打不通。早上緝兇的那兩名員警,其中一名受重傷,另一名精神狀況不太好,而兇手大腦中彈,已經死亡,下午就對屍體進行化驗,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
沒想到隨便說還真說對了?訝異的同時,比爾這才想到從研討會結束後,他手機到現在都還沒打開,連忙開機,瞬時有兩封簡訊傳遞進來。比爾看了一下,一封是化驗室發的簡訊,另一封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這會是誰呢?看著訊息上的留言:「我是安恩‧德拉瓦,受科維拉先生所託,來教你法語的。我住在帕里市麗都飯店,回到飯店記得來找我,房號五一七。」比爾這才想到,之前因為受到哈里斯傲慢無禮的刺激,讓他衝動之下打電話給科維拉,說自己決定要學好法語。
不過當時真的只是自己一時衝動說出口的話,雖然他是很認真的想過這件事,但也不認為科維拉真的會派人前來教自己法語,頂多回國時再讓自己找時間去上課,萬萬沒想到科維拉還真的找了個老師來了?
「怎麼了?」夏加爾看到比爾看著手機的表情變換莫測,小心翼翼地問道。
「喔喔,沒什麼,我們現在先過去化驗室一趟吧。你不是說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嗎?」比爾換上一副高興的表情說道。
夏加爾一時沒反應過來,停頓了好幾秒才說道:「嗯好,我們現在就去。」
五一七室是嗎?等回來再去會會這名法語老師吧!在離開餐廳時,比爾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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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驗室裡,晚上時間只有兩名化驗人員值班,陪伴他們的,除了一堆待化驗的證物,還有躺在不鏽鋼臺上的一副屍體,以及哈里斯。
哈里斯也接到他們的通知,事實上他比夏加爾和比爾還更早就知道兇手已經找到,並且死亡的消息,因為緝兇的兩名員警被送往醫院後,他就接到醫院通知,先趕往醫院探視兩人,隨後便前來化驗室。
現在,他已經知道,早上比爾拿給他的那只玻璃瓶,裡面裝的是治療萊姆病的抗生素,而這名已被革斃的兇手,也被化驗出患有萊姆病,且法醫還從屍體上,找到三隻附身吸血的硬蜱。
只是他不明白,萊姆病患為什麼會有噬血的慾望。在他認知範圍內的萊姆病,並沒有這種癥狀。
從第一樁命案發生開始至今,已經有五人死亡,全都是被吸血而死,第一、二、四名死者死亡地點,完全沒有目擊者,現場也沒採集到任何物證。第三名死者,紅色風車劇院的克洛蒂,比較值得懷疑的只有蘇菲亞‧達昂,以及一名匆匆離職,且目前下落不明的瑪麗蓮。
但克洛蒂的化妝師蘇菲亞,在這幾日的派員跟監、觀察結果,沒發現她有任何不尋常,除了晚上依舊到劇院當化妝師,白天時間偶爾會和一名女記者聯絡,似乎是在找她們共同認識的一個男人,只是談話內容老是繞在擔心、害怕、以及一些安慰之詞上,聽不出有什麼重點。
而行蹤不明的瑪麗蓮……如果說她是潛伏在克洛蒂化妝室的兇手,的確很有可能,因為她有時間和地利之便,清礎知道劇院劇碼的流程以及對地點的熟悉,但若假設目前化驗出總共兩名兇手,都是萊姆病患者,那麼瑪麗蓮也應該有萊姆病的症狀,她的團員和劇院經理不可能沒發現。
除非她不是兇手,但卻是兇手背後的操縱者。
到目前為止,只有在藝術街身亡的第五名死者,兇手已被抓到,並且當場革斃。
哈里斯煩躁的猛抓頭,事情一團混亂,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好好將案情理出個頭緒。
「哈里斯警官。」
哈里斯因呼喚聲尋找聲音來源。是比爾和夏加爾。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因為他心裡竟隱隱有種想和他們討論案情的衝動。比爾‧海頓分析事理的能力,他無法否定。
但先前的自己把姿態擺得那麼高,現在卻要求合作……
「哈里斯警官,先前我提出的合作提案,不知道你考慮得如何?」比爾走到哈里斯面前,問道。
完全出乎哈里斯的意料,他驚愕地說道:「你早就知道兇手是萊姆病患者了吧,早上你拿的那只玻璃瓶,不就是治療萊姆病的抗生素,既然你掌握到的線索比我還多、還確實,為什麼還要合作?」
早就知道?他哪有早就知道啊!比爾心裡產生大大的問號,早上他根本就不知道那玻璃瓶裡是什麼東西,不過是拿來賭一賭,先找個東西搪塞一下他和夏加爾撒出的瞞天大謊,想說再利用時間去找尋真正有用的線索,沒想到竟然賭對了而已。
但這種事可不好說出口,當下比爾只有說道:「因為案件是一體的,從一開始就在偵辦此案的,就是哈里斯警官,所以你掌握的訊息必定要比我們來得多,同一件案子當結果指向同一面向時,就沒有分開調查的必要。從一開始,不就指向兇手同樣都是噬血殺人嗎?而且手法都相同,所以我認為合作比分開調查有利。至少在線索上我們一定得合作,緝兇倒是可以分開。」
這是在給他臺階下吧!哈里斯露出微笑,伸出手:「合作愉快!以後就以名字稱呼對方吧!老是叫姓氏聽起來很奇怪。」
夏加爾在一旁訝異的看著這樣的發展,不過看到比爾和哈里斯握手合作的那一瞬間,他真的很高興。湊上去將手放在兩人手上說道:「還有我哩。」
三人一起說道:「合作愉快!」然後同時笑了出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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