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嬛的部落格

第一章　紅色劇院命案(一)

　　Ｍ區街道上，隱隱流露出一種屬於中下階層帕里市該有的墮落與陳腐。骯髒的街道破滅了人們對帕里市美麗的幻想。

　　和帕里市其它區域比起來，Ｍ區確實顯得格外髒亂，甚至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腐敗的氣息。

　　但是到了晚上，在夜幕包裹下，那髒亂的街道就像被施了魔法般隱藏起來，當霓虹燈亮起來時，整個Ｍ區耀眼的令人為之目奪，它背後的骯髒與腐敗之氣，早已讓人拋諸腦後。

　　這裡是尋樂者的天堂。

　　每個人來到帕里市，總不能錯過這裡，每年數以百萬計的遊客，都不會錯過這裡。

　　而它，還有一個不容人遺忘的地方，只要去那裡看過表演的人，一定會終生難忘的地方──紅色風車劇院。

　　那是一間表演歌舞秀的劇院，擁有上百年的歷史，譜過一段令人鼻酸而難忘的浪漫愛情故事。

　　陳舊的外觀，顯示它歷經了風霜，看似不起眼的紅色風車，僅僅兩、三層樓的高度，卻在夜晚燈火燃起時，宛如披了面紗的神秘女郎揭開了面紗。

 　　紅色風車代表著Ｍ區，Ｍ區則代表墮落的帕里、尋夢的帕里以及……享樂的帕里。

＃　＃　＃

　　羽毛和亮片在眼前晃動，搖曳的裙襬襯著一條條細長勻稱的美腿。齊哈特負手巡視劇院後臺歌舞女郎們的服裝，視線毫不掩飾的，在女郎們身上來回逡巡。

　　他是劇院的經理，必須肩負起每場表演的完美與完整性，從服裝、頭飾、彩妝到表演時的動作、歌聲，他都要全程監督著，不容許出一點差錯。

　　美豔的女郎們從穿衣到畫妝、梳頭，大多是自己一手包辦，除了最紅的女伶，她是有專門畫妝師的，而且表演的服裝也和一般女伶分開，有自己獨立的穿衣間和衣櫃。

　　「你！裙襬的羽毛摺到了，這樣是會影響到美感的，知不知道！快去把它整理好！」在後臺大聲咆哮，齊哈特拽住一名經過他身邊女伶的手臂，劈頭就是一頓罵。

女郎暗呼倒霉，這件羽毛裙上次表演也不知道是誰穿的，放在衣櫃裡時就摺到了，只怪她太晚才開始換衣服，櫃子裡就只剩這麼一件裙子，似乎就該是她倒了霉，要挨這一頓罵。

　　摺到了的羽毛，要整平相當麻煩，那摺痕也不是一時之間能弄掉的，她走回衣櫃，打算先將裙子換下，好好整理一番，至少，在登臺時，能讓人看不出瑕疵。

　　可是在櫃子前解下裙子的時候，她卻從衣櫃門上的穿衣鏡中，看到一道相當不友善的目光。

　　「克洛蒂！」女郎低呼一聲。鏡中倒映出的，是最近閃閃發光的熠熠紅星，紅色劇場的當家女伶，也是目前帕里市中，最受人矚目的當紅藝妓。

　　大眾衣櫃擺放的位置，是在後台最後面的一個轉角角落，這裡離畫妝和等候登台區都相當遠，只要小聲一點說話，甚至可以不讓人聽見。 

　　那名被稱作克洛蒂的女子，蹬著舞鞋，向站在衣櫃前，手裡抱著剛脫下的裙子的女郎走去。

　　「瑪麗蓮？」克洛蒂已經畫了濃妝，貼上亮片的眉角高高揚起，語氣帶有一種輕視意味。 

　　「是。」女郎不明白克洛蒂的來意，有點提防的回道：「不知道找我有什麼事？」

　　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劇場裡，有兩個人絕對不能得罪，一個就是管理他們所有男女藝人的經理，齊哈特。另一人，就是現在站在瑪麗蓮眼前的，紅色劇場當紅女星，克洛蒂‧柯蒂亞。

　　克洛蒂長得相當漂亮，修長的身形，白晰細嫩的皮膚，精緻得猶如陶瓷娃娃的五官，襯著一頭褐色的大波浪長髮，如果說她的演技和歌聲夠好的話，要登上大螢幕也不是件難事。

　　只可惜她演技平平，歌聲平平，只有舞蹈基礎還不錯，若不是劇院經理捧她，讓人在後台替她代唱，要登上紅色風車劇院首席女伶是不可能的。

　　「我要你離開這裡，要多少錢你出個價，只要合理，在你離開劇團後，我會立即將錢匯到你的帳戶。」克洛蒂刻意靠近了瑪麗蓮一些，又壓低了音量說道。

　　瑪麗蓮相當不能理解對方的用意，花錢叫她離開劇團？「為什麼？」碼麗蓮忍不住問道。

　　克洛蒂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事她可不想被人發現，更不被任何人聽到，在這交談一久，是很容易讓人懷疑的。相當不耐的表情，讓她美麗的臉上多了一股戾氣，又向瑪麗蓮靠近一些，才說道：「你雖然長得不比我美，但歌聲卻比我好，這點我無法否認，所以我希望你能離開，要去別的劇院都行，就是別留在這。」

　　前頭已經有人在大喊著快點到台邊集合的話，顯然是登臺的時間快要到了，瑪麗蓮焦急的套上羽毛裙，她現在沒辦法思考，她不想離開這間劇院，但也不想與克洛蒂為敵。 

　　「瑪麗蓮，你是好了沒有，快點去集合！」經理在畫妝區那裡大吼，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來他的耐性已經濱臨極限，要是再看不到人，他可能就會親自去逮人也說不定。

　　「喔喔，我馬上過去。」瑪麗蓮急忙回答，拍了拍還是沒整理妥當的裙上羽毛，便往畫妝區走去。

這劇院經理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也只有他看上眼的人，可以在他手下得到通融。其他人，就只有將皮繃緊一點，千萬別被他抓到錯誤。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抓住瑪麗蓮的手臂，克洛蒂急促說道。

　　瑪麗蓮心裡急得半死，她彷彿可以聽到經理準備往這裡走來的腳步聲，皺著眉回頭看向克洛蒂：「這事等表演結束後我再回答你，好嗎？」

　　「不！我要你現在回答我，因為等一下在場上，我就不希望你再唱出聲音。」克洛蒂語氣堅決，凝視瑪麗蓮的眼神也變得狠厲。

　　瑪麗蓮訝異的「啊」了一聲，她始終不覺得自己有威脅到克洛蒂的本錢，雖然不可否認，自己的歌聲，的確比克洛蒂好，但就像克洛蒂所說的，自己的容貌根本比不上她，那麼，克洛蒂又何必這樣著急的要趕自己走呢？

　　甚至連這一齣劇都不願再讓她唱，她只是眾多陪襯女郎中的一個啊！這樣的聲音，只會埋沒在眾女郎們的歌聲中，根本沒機會被人注意……

　　叩、叩、叩、叩。

　　沉重的皮鞋聲傳來，瑪麗蓮瑟縮了一下，她知道經理是要來罵人了，只好開口說道：「我答應你。」然後就急急甩開克洛蒂抓住自己的手，往等候區奔去。

　　經理狠狠地瞪了一眼匆忙跑過他身邊的瑪麗蓮，然後往後面的更衣室走去。

　　見到克洛蒂竟然在大眾更衣室那裡，齊哈特先是怔了一下，馬上又換上一張笑臉，放輕嗓音說道：「小寶貝，你怎麼會在這裡呀，怎麼不去你的專屬更衣室等候呢？」

　　克洛蒂虛偽的笑了一下，「經理，我只是無聊來這裡看看，反正離我登臺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不是嗎？」

　　她一點都不喜歡眼前這好色的經理，微禿的頭，凸出的脾酒肚，標準腦滿腸肥的中年人。但為了紅，有時犧牲一點色相，她認為還是值得的，像現在，她不就爬到這個位置了嗎？

　　若不是瑪麗蓮的歌聲才華讓這劇院的大老闆留下深刻印象，有意將瑪麗蓮提升為第二女主角，她也犯不著冒著危險，用金錢的力量將瑪麗蓮趕走。

　　被大老闆賞識……這對她的威脅實在太過龐大。一個經理，是沒辦法和最終決策者抗衡的。

　　齊哈特並不相信克洛蒂的說詞，剛才她們的對話，他隱約有聽到片斷，克洛蒂語氣中的咄咄逼人，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瑪麗蓮被大老闆賞識的原故，所以讓克洛蒂產生危機意識。但他覺得克洛蒂的擔憂根本是多餘的，因為接下來的兩個月，大老闆都不會待在國內，他敢保證，兩個月後，大老闆也不會記得此事，反正只要劇院賺錢，能持續吸引觀光客，老闆不會介意誰是主角的。

　　「小寶貝，在這裡多沒有情調啊，我以為你會在更衣室乖乖等我呢！」口裡說著沒情調，但齊哈特一手已摟上克洛蒂纖細的腰，一手在她背部游移，一張嘴更是迫不及待的湊了上去，吻住克洛蒂豔紅的雙唇。

　　「嗯……不要在這裡。」克洛蒂微微推開齊哈特，她還不敢太明目張膽的拒絕這位經理，畢竟他對自己還有點用處。

　　「那麼，回去你的專屬化妝室吧？」齊哈特似是有禮貌的做出詢問和邀請的動作，但淫慾的眼神，已洩露出他的渴望，一種不容人拒絕的渴望。

　　情慾高張的男人是非常恐怖的，這點克洛蒂相當瞭解，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毫不收斂的表現出他的身體慾望，這種人若是被拒絕了，會做出什麼禽獸舉動，將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

　　「好吧。」表情冷淡的回答。克洛蒂極不情願，早已在心底狠狠咒罵了齊哈特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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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慾的結果，克洛蒂在臺上的表現很差，好在原本歌唱的部分就是有人替她代唱，她只要動動口對嘴就行，只是舞蹈和動作部分可就得自己來了。若不是她反應夠快，在做後抬腿動作不小心滑倒時，改成以手支地翻圈的動作，這段以她為唯一主角的歌劇，就要毀了！

　　回到後臺更衣室，克洛蒂生氣的拔下頭上的髮簪往桌上丟，那個可惡的男人！

　　對齊哈特來講，就算克洛蒂因為表演失誤因此名聲大跌，或是因此被大老闆解約，都沒什麼影響，反正他本來就有意思要將克洛蒂納為情婦，只是看在克洛蒂似乎相當重視這份職業，所以才私心提拔她。

　　這點，克洛蒂隱隱有意識到。

　　正因為知道，心裡才更加不平衡，因為這男人造就她今天的地位，也是她用等價的身體交易換來的，但這男人卻也可能毀掉她的一切，而她，什麼也討不回來！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克洛蒂趴在梳妝臺上不做回應。而且她剛才進來後，就順道把門上了鎖，不想讓任何人前來打擾。

　　到最後至臺上謝幕，她還有整整二十分鐘的時間，調理好自己的情緒，她知道，來的人不是她的專屬化妝師，就是那差點害慘她的男人，可是她誰都不想見，補不補妝也沒差，她也是一般歌舞女郎出身，簡單的妝還難不倒她！

　　又再敲了一次門，門外傳進一個女聲：「克洛蒂，開門，是我，蘇菲亞。」 

　　克洛蒂還是沒開口，她不想在這時說任何一個字，因為她知道這時候自己一旦開口，語氣肯定會很差，她不想牽怒他人，尤其是對她一向很盡責的化妝師，蘇菲亞。

　　過了一會，門外都沒再有動靜，克洛蒂認為蘇菲亞一定是離開了，心裡又不期然竄上一股落寞。

　　原來，她還是希望有人安慰。

　　打開桌上粉盒，她打算自己進行補妝。用粉撲沾了些蜜粉，正要往臉頰抹去時，忽然衣櫃裡發出一陣喀啦喀啦的聲響，嚇得她粉撲掉到地下。

　　彎腰拾取，又聽到一陣聲響，像是有人在裡面撞著衣櫃門。 

　　咚！咚！

　　克洛蒂轉頭盯著衣櫃，急促呼吸著，她感到身上一根根汗毛似乎都立了起來。花上許久時間，才全身緊繃到從椅子上站起，她的雙腿已經不聽大腦命令使喚，抖個不停。

　　咿──砰！

　　櫃子門打開一點點，又迅速關起來，克洛蒂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她根本還沒前進，一後退便撞上身後的梳妝臺。可是她完全不感到疼痛，因為恐懼已凌駕於疼痛之上。

剛才她似乎看到那微微開啟的櫃子裡，有一道黑影晃動，就像是有人躲在裡頭伸手去拉櫃門，但僅那麼一秒，櫃子就闔上，她也不確定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

　　要不要過去看呢？克洛蒂在心裡問著自己，也許現在她不需要用到衣櫃，但她的便服還在櫃子裡，等謝幕後，她不可能穿著這身舞臺服回家。

　　會是鬼嗎？一股涼意從背脊竄上腦門，她無聲的默默禱告起來。

　　慢慢的、慢慢的，她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悄悄靠近衣櫃，然後在還有一個手臂的距離前停下來，伸直了手，握住衣櫃門把。

　　她的手在顫抖。深吸一口氣，拉開櫃門。她怔住了，只有雙眼越睜越大……

　　櫃子裡走下一個包裹著黑色斗蓬的身影，斗蓬帽下的臉，她完全看不到，就好像那裡是空的。斗蓬長度剛好遮住全身，腿和鞋子全都被掩蓋。

　　「啊──」克洛蒂的心頓時提到喉嚨，失聲驚叫起來，一面不住倒退，一面喊著：「鬼……鬼……」

　　那黑色身影朝克洛蒂的方向移動，長斗蓬蓋住了腳，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以滑行方式前進。

　　「不不不，不要、不要──」

　　克洛蒂慌亂大叫，門外傳來蘇菲亞的叫喚聲，還有其他聽到尖叫聲趕來的人，拼命、用力的敲著門。

　　「救命啊──救命──有鬼啊──」

　　轉身，克洛蒂往門邊跑，就差一點點，她的手指指尖已碰上門把，卻被掐住脖子往後拉，她仰著頭撞進那黑色斗蓬。

然後她看到了。

一張皮膚腐爛的臉孔，佈滿血絲的雙眼，眼瞳裡倒映著自己驚恐的臉。接著，他張大了嘴，露出森森白牙，口腔中伸出一條黑色的東西……

「哇啊──」只來得及再大叫一聲，下一秒，頸上一陣刺痛，她的聲音像是連同血液一道被抽走似的，消失在空氣中。

幾十秒後，她感到全身無力，接著，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門外眾人猛力撞著門，他們聽到克洛蒂又發出尖叫，雖然不知道裡頭的情形，但可以想見一定是遭遇到危險。

　　匡噹一聲。他們聽到房間內玻璃破碎的聲音，房門也在此刻終於撞開，經理齊哈特這時才趕到，搶著進入房間內，裡面除了倒在地下的克洛蒂，再也沒有別人，但見梳妝臺旁翻飛的窗簾和破碎的玻璃窗，向窗外望去，漆黑的後巷什麼也看不到。

　　齊哈特呼吸急促地離開窗邊，轉身走向倒地克洛蒂，她已經被門外進來的其中一名團員扶起，頸子軟軟的垂向一旁，上頭大大的、很明顯的一圈血印正對著齊哈特，他鐵青著臉不知是憤怒還是害怕。

蘇菲亞也蹲在地上，查看克洛蒂的狀況。頸子上那一個長橢圓型傷口，足足有半個女生手掌大小，是身上唯一的致命傷，其他地方並無外傷。「克洛蒂、克洛蒂！」她搖著克洛蒂手臂叫喚。

　　沒有反應。傷口處並沒有流出血液，只有一點一點的血印，但克洛蒂已經沒了氣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