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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窯變(二)

 


  和安恩一起將劉明鋒抬上車後,一直不發一語的蕭羽若突然開口,「牠們怕水,所以才不敢越過水窪攻擊你們,我也是用礦泉水驅走那隻殺了我同學的生物的。」

  同樣坐在後座的安恩,驚詫的轉頭望著蕭羽若。

  比爾的反應就沒這麼明顯,不過還是露出驚訝的表情,從後視鏡看了蕭羽若一眼。「妳怎麼知道牠們怕水?」

  對於比爾的詢問,蕭羽若露出一種疲憊神色,又用頗為無奈的神情說道:「無意間發現的,因為當時只剩下我和昏迷的尤筱莉,羅明歐與郝思佳已經跑了,那隻生物正從潘世傑體內鑽出,然後往尤筱莉方向移動。

  「我身上除了手電筒外,沒有別的武器,只有背包裡還有一瓶礦泉水,所以在手電筒丟出去,引起那生物將注意轉到我身上後,我就跑向門口,同時將背包裡的礦泉水拿出。

  「那生物果然向我追來,接著,我用力將礦泉水瓶砸向牠,瓶身裂開,裡頭水流了出來,牠就像發了狂的狗一樣跑了,我當時嚇壞了,只想躲在有人的地方,所以就抱著筱莉一起縮在牆角。」

  比爾從一開始聽她說「無意間發現」,就知道她在說謊,只是他想知道她能編出什麼樣的謊言,取信於他,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

  「那妳為什麼之後警察出現,一直到醫院,都不和任何人開口說話,又要假裝失憶呢?」

  比爾沒有直接點破,他想用誘導的方式,讓蕭羽若自知露出馬腳,而不得不說實話。

  「因為……因為我很害怕,我是真的不願再想起那段經過,我怕被反覆詢問,所以強迫自己忘記那段事,當然,我根本無法忘記。

  「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不跟任何人開口,時間一久,大家就會放棄對我的詢問,我也就不用不斷闡述那段恐怖的經歷。」蕭羽若這麼說算是部分事實,她的確害怕警方或任何人對她問及這件事。

  嘆了口氣,比爾說道:「我很好奇妳為什麼要說謊,那種生物的形成,該不會和妳有關吧?」

  「不!」蕭羽若急急否認道:「怎麼會,當……當然和我無關。」

  「妳這種反應和閃爍的眼神,連我都無法相信妳了。」安恩握住蕭羽若的手,「說出實話,好嗎?剛才的情形妳也看到了,不趕緊將這些生物消滅,以後還會有更多人受到傷害,甚至死亡。」

  「我……」蕭羽若內心陷入天人交戰,但想到同學的慘死,以及往後可能有更多人因她的隱瞞而遇害,才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好,我說。」

  車內非常安靜,除了坐在前座受傷的劉明鋒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就完全沒有任何一丁點聲響。安恩和比爾都屏氣凝神的等待蕭羽若解答。

  只聽她緩緩開口,用一種極為空洞的嗓音,說道:「我母親再婚的對象,是一間貿易公司的老闆,叫艾力克.康德,好像還沒取得本國籍,所以和我母親的婚姻並沒有登記,他們是透過我外婆家陶瓷生意認識的。

  「一年前他們結婚後,我還陸續有和母親聯絡,知道他們正在進行新種陶土的研發,除了這項工作,那間貿易公司每個月都會運一批陶器至海外,那些陶器來源就是陶藝博物館,而陶藝博物館的老闆蘇權生,其實是我母親的表弟,也就是我的表舅。

  「去年暑假時,我去我表舅那裡打工,那時黑陶土研發還沒成功,每次燒出來的成品不是有裂痕,就是顏色、光澤都有瑕疵的劣質品。但一個月前我再來時,就已經不一樣了,那次是我外婆要我上來的,為了替我母親慶生,所以我母親也回來外婆家。

  「那時每個由黑陶土拉胚出來的成品,再經過蘇權生窯場燒出來的成品,色澤都很特別,而且非常漂亮,表面紋路也與一般陶器不同。表舅說那叫『窯變』。

  「當時我沒想這麼多,只是單純為母親和表舅感到高興,只是有一點我覺得奇怪,就是我要去後山那片黑陶土田看時,我表舅說什麼也不肯答應。

  「直到我要回南部的前一天晚上,表舅跑來外婆家找我母親,說那片黑陶土田真的像艾力克說的,可以孵化出那些蛋。

  「母親聽完就匆匆和表舅一起離開,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去陶藝博物館後的那片黑陶土田,所以也招了輛計程車上山,果然就在那裡見到母親和表舅拿著一只大鐵箱不知道在幹嘛。等我悄悄走近,才發現那裡面裝的是一隻隻怪異的生物。

  「不過也因為被我發現,所以他們嚴正警告我不准說出去。那生物怕水是表舅告訴我的,所以命案那天我是真的用礦泉水驅離那隻生物,只是我真的嚇到了,沒想到牠們能長得這麼大……」

  蕭羽若說到這裡就停下了,安恩聽得膽顫心驚,那片黑陶土田竟然是用來孵化變異生物的?那家貿易公司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比爾一邊聽,一邊就在對這些訊息進行消化,同時也將疑問歸納出來,這時開口問道:「妳說的那間貿易公司,應該是叫做『威斯康納貿易有限公司』吧?」

  蕭羽若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她記得自己剛剛明明沒提到公司名字,為什麼警官會知道?

  但她還是點頭回答:「是的。這家公司地點是在G市港口附近。」

  將整個案件在腦海裡統整一遍,比爾發現事情已經漸漸可以串連起來,甚至連一開始他必須偵察的走私案,可能都和這變種節足生物殺人案是一體兩面。

  「妳有去過那家公司嗎?它是做外銷陶器生意的?」比爾感到一股興奮的顫慄,如果不是的話,那就可以肯定走私案偵破了!

  蕭羽若偏頭想了一下,「有去過一次,他的廠房裡堆了不少陶藝品,不過好像只有我表舅那裡燒出經過窯變的陶藝品,其他還有不少別的東西,然後就是研發培植黑陶土的原料。」

  這就沒錯了!

  不過為什麼他們只要窯變的陶藝品呢?

  雖然那種比較富有藝術趣味,銷往國外也會比較好賣,但他似乎又不是專門做外銷陶器生意的,否則就不會被認定為走私……

  一個謎團解開又來一個謎團,看來非得把那間公司也查清楚,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思忖間,已經來到﹁怡和紀念醫院﹂,先將蕭羽若,以及受傷的劉明鋒送進醫院,比爾再度驅車前往生物研究院。

 

 


  蘭溪鎮上新開了一間陶藝品專賣店,不過去過的人都知道,這間店外面是單純賣陶藝品,店面後方則是用來做拉胚教學的場地,而且在後院處,還有一小塊五公尺見方的黑陶土培植區。

  由於黑陶土不是自然生成,所以用完後就必須去買或挖取一般陶土,然後再用原料進行養成,但原料來源又只有一間叫「威斯康納貿易有限公司」能夠提供,所以這幾乎可視為壟斷市場的一種手段。

  雨下得很大,李德霖為了調查變異節足生物殺人案,來到蘭溪鎮,雖然蘭溪鎮已經不屬於蘭溪派出所管區,但案件一開始是發生在他的管區內,所以現在案子發展地點有擴張趨勢,他也不得不冒雨前來表示關切。

  就這樣,他來到鎮上命案現場的這間陶藝品專賣店。

  這間店已經掛上暫時歇業的牌子,聯絡到這間店的老闆,李德霖請他將店門打開,一方面他想看看為什麼這個地方,也會有變異節足生物出現,另一方面,他要向老闆調查有關威斯康納那間公司。

  鐵捲門緩緩上升,當電源打開,電燈亮起時,裡面的景象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天啊!這是搞什麼!」老闆哀號了一聲,因為出了人命被迫暫停歇業已經很衰了,沒想到現在店裡又被搞成這樣。

  到處都沾染了一種帶著混濁白色的黏稠物,而且散發出一股腥臭的氣味。地上有好幾隻長相怪異的生物在爬著,有一個大拇指大小,見到有人來,先是呆住不動,然後用詭異的爬行姿勢,接近那名店家老闆和李德霖。

  「不不不──這、這、這是什麼東西啊──媽呀!」

  老闆邊叫邊後退,李德霖也被眼前景象嚇到了,他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生物,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快、快把門放下。」

  李德霖拉著那店家老闆趕緊跑出店門,然後叫老闆將門放下,好在那幾隻生物大概也被他們的忽然出現嚇到,所以沒立即對他們攻擊。

  「你這邊有沒有後門,或其他和外面連通的地方?」李德霖忽然想到那些生物要是爬出這間店的話,那就糟了!

  老闆傻愣愣地望著自家店門,拿著電動搖控器的手還在抖個不停。李德霖又再問了一遍,他才結結巴巴地說道:「窗……窗戶都……關著,只有……後後院,是……是開放的。」

  「帶我去後院!」

  裡面的生物一定得消滅,但要用什麼方法?李德霖跟在老闆身後,邊走邊想,然後他決定先打電話,問比爾從生物研究院那有沒有問到什麼消滅這種怪生物的方法。他記得比爾這兩天的行程都有去那裡。

  和比爾通完電話,他又緊接著打電話給蘭溪分局,請求支援,並要求派一輛消防車前來。

  從比爾給他的訊息,只知道該種生物能耐高熱,但怕水,可是水並不能殺死那種生物……所以他只能試著將這裡面的生物先抓起來再說了。

  用樓梯爬上後院圍牆,李德霖這才發現原來後院就是黑陶土培植地,那些生物似乎真的非常怕水,因為後院這邊沒有任何遮蔽物,大雨直接打在黑土上,所以牠們正不斷扭動著身軀,往木門底下一個破洞猛鑽。

  「這些黑陶土你是從哪買來的?」李德霖用凌厲的目光看向在梯子底下發抖的老闆。

  「我我我……從……從山上挖來的……」老闆扭動肥胖的身軀,不安地看了李德霖一眼。

  「哪裡山上?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最好老實回答!」李德霖語氣半威脅似的說道。

  那老闆囁嚅半晌,李德霖大吼著叫他講大聲點,才聽他說道:「從陶藝博物館後山挖來的。」

  陶藝博物館後山?

  問題的根源果然出在那裡!

  在支援警車來之前,他又問了有關威斯康納那間公司的事,不過那胖老闆並沒有聽過,李德霖想想也是,他這些黑陶土根本是偷挖來的,想也知道不可能買原料來培植。

  警笛聲由遠而近,來到通往這間陶藝品專賣店後院的巷口,李德霖將裡面的情形說明清楚,和前來支援的警察商討如何解決那些生物。

  穿上厚重的橡膠鞋,從以往的被害者身上傷口來看,他們都知道這種生物慣常鑽入褲管、或沿著身體向上爬,最後鑽入口鼻等處,然後食取人的腦漿、腦髓。所以穿上橡膠鞋,並將褲管紮緊,至少可避免該生物鑽入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整裝妥當,李德霖帶領幾名警員從後院進入,蘭溪分局的隊長則和店老闆從正門進入,消防車從正門處進行灌水工作。

  李德霖也不知灌水究竟有什麼用處,不過他相信比爾要他叫消防車來應該是有用意的。他剛才也看到了,那種生物確實非常怕水。

  當消防車的水分兩部位灌入,一個消防管直接向後院噴灑,一個從店門前噴水,李德霖立即發現比爾要他叫消防車的用意。

  水很快就淹成一個小池塘,將整個黑陶土區淹沒,剛才雨勢雖然不小,但黑陶土吸水性相當強,所以頂多讓土壤濕潤,卻沒辦法造成淹水效果,而現在經過消防車強力灑水,這效果立即就看見了。

  只見一隻隻變異節足生物身體蜷縮,一動也不動漂浮在水面上,連藏身在陶土裡的,也因水量太多而浮上水面,看起來完全失去攻擊性。

  事實上也真的沒有攻擊性,因為跳下去的警員們,戴著手套將牠們一隻隻撈起,裝進麻布袋中時,牠們連掙扎一下都沒有。

  直到確定所有變異節足生物全數抓到後,李德霖謹慎地命人將後院那片黑土也全數挖走,避免還有殘留的生物或蟲卵藏匿在裡頭。

  對這一切,最感到欲哭無淚的,就數這間陶藝品專賣店的老闆了,泡水的大型木質櫥櫃全部遭殃,地上鋪的波斯地毯也被搞得一塌糊塗,但他有苦也難言,誰叫他要偷挖不該挖的土呢?

  帶了一整包戰利品,李德霖接下來該煩惱怎麼將牠們處理掉。

 

 

  另一方面,比爾和安恩在生物研究院裡,正和羅文源博士一起研究那隻抓到的、活生生的變異節足生物。

  這隻節足生物和先前那些從口鼻處鑽入人體的,體積都還要大上許多,而且前腳處已經長出兩只大大的鉗子。

  李德霖打電話給比爾時,他們剛好做完灌水實驗,發現這種生物除了不喜歡接觸水之外,遇到過多水時,還會呈現假死狀態。這也是比爾告訴李德霖叫一輛消防車前去的原因。

  而現在,羅文源已經將那隻生物從水中撈起,放到一個乾燥的玻璃箱中,那生物又漸漸舒展身體和腳,悄悄地活動起來。

  「我們現在來觀察牠的習性,看是不是只會選擇黑陶土的地方躲藏行跡。」羅文源說完,拿來一只更大的透明壓克力箱,在裡頭四個角落分別擺放黑陶土、普通陶土、普通泥土和木屑、碎石堆,每個長、寬及最高處都差不多有十五公分。

  然後他用大夾子將那隻生物夾起,放入箱子正中央,那隻生物僅僅遲疑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往黑陶土區塊移動,然後鑽入土裡,就沒再探頭出來了。

  「看來牠的習性就是藏匿在黑陶土裡,只是我們無法知道牠是如何生成的,因為這種黑陶土也是最近一個月才研發出來的,不是嗎?」比爾不管是從劉明鋒,或者是蕭羽若那裡,得到的消息都是將近這一個月,這種黑陶土才出現。

  那麼這種生物的習性若是和黑陶土息息相關,不就等於在黑陶土問世之前,這種生物也就不存在嗎?

  「這的確是比較麻煩的地方,我也無法從現在的研究結果得知牠的來源,不過所有生物都不可能憑空出現,而這種生物比較合理的解釋,恐怕是有人刻意培育出來的。」

  羅文源以生物學的常識判斷,猜測道:「他應該是利用無毒蠍種和蜥蝪,取牠們體內精卵進行交配,然後用化學物質促使基因產生突變……

  「不過我不能理解,他要這種生物幹嘛?他的目的應該不會是用來殺人,因為這種生物無法控制,而且照現在看來,牠殺人的目標也沒有一定根據。」

  比爾想了一下,他記得蕭羽若說過,她看到也聽到她的表舅用黑陶土田孵化這些生物,可見得他也需要這些生物,那麼他要用這些生物來做什麼?

  他不就是一個製作陶藝品,和進行燒陶買賣的半商人半藝術家嗎?要那種生物幹嘛?

  這點怎麼想也想不透,比爾決定暫時擱下,還是先想出如何消滅這種生物的方法比較實際。

  接下來他就要好好拜訪那間叫﹁威斯康納﹂的貿易公司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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