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記憶裂痕(二)
「來,看著眼前的鋼珠,我數到三,妳就將眼睛閉上。」一名穿著白袍的醫生在病房內,對躺在床上,眼神呆滯的女孩說道。
他手上拿著一根線,線底下垂著一個鋼珠,珠子隨他手的輕輕擺動,而規律的左右晃動。一直擺盪、擺盪……
「一、二、三。」
才一數到三,那女孩的眼睛就真的閉上。
醫生用異常飄渺而溫和的聲音說道:「想像一下,妳現在正走在一條公路上,四周除了路燈之外,沒有任何光源,旁邊是妳畢業旅行同組的同學,你們現在正前往陶藝博物館的路上。」
「妳現在說說,妳叫什麼名字,妳看到了什麼?」
女孩閉著眼睛,微微啟口說道:「我叫蕭羽若,我看到天空好像快下雨了,我把這件事和其他人說。」
「然後呢?」
「然後潘世傑以為我不想夜遊,要回營地……」
蕭羽若述說起他們到陶藝博物館之前發生的事,陳嘉生醫師並沒有打斷她,雖然她現在說的這些離案發還太早,但他只是靜靜聽著,因為他知道現在的蕭羽若,已經完全陷入那個情境。
如果貿然打斷,要再進行第二次催眠就很不容易了,因為人的意識會對同一種東西產生一種抵抗。
「羅明歐打開了陶藝博物館的大門,我們跟在他身後進入,裡面很暗,我將手電筒打開,裡頭有兩間陶藝品陳列室,羅明歐他們往左邊走去,我和他們選擇不同的方向,可是在這時,古銘亮突然大叫著潘世傑不見的消息,然後我轉頭,就看到……」
聽到這裡,陳嘉生知道就快進入重點了。
他在此時按下原本就拿在手上的錄音筆,只聽蕭羽若說道:「一隻長得像蠍子的生物,從潘世傑身體裡鑽了出來,羅明歐帶著郝思佳跑了,我也想跑,但我的雙腿就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怎麼也動不了,我看到──」
蕭羽若講到這裡,神情開始激動起來,呼吸越來越急促,臉上充滿掙扎,額頭不斷冒汗。如果不是她眼睛仍緊閉著,將可以看得出她眼神會有多麼驚恐。
「妳看到了什麼?」
陳嘉生聲音有些許急切。他很擔心在這重要關頭,蕭羽若的意識會開始對催眠產生排斥,那就功虧一簣了。
「我看到──我看到牠整個跑出來,用牠的鉗子探入潘世傑嘴裡,滋地一聲,一些白色的東西就從嘴裡流了出來,牠低下頭把那些東西吃掉,又將鉗子探入古銘亮嘴裡。」
蕭羽若說到這裡就停住了,陳嘉生只得問道:「後來呢?牠有沒有攻擊妳?還是攻擊尤筱莉?」
聽到陳嘉生的問題,蕭羽若身體整個痙攣了一下,斷斷續續的說道:「尤筱莉……倒在牆邊……牠……我跑過去……東西……東西……走……」
完全沒有講到重點,陳嘉生急切地問著:「什麼東西?妳是不是拿了什麼東西?」
「筱莉……我……我……」還是沒有說出口,蕭羽若就整個人往旁邊倒,昏了過去。
陳嘉生嘆了一口氣,將她扶著躺好,離開病房。回到辦公室後,他打了通電話給比爾,說他已經對蕭羽若進行催眠的事,而比爾表示會立即趕到醫院。
一小時後,比爾和安恩已經坐在陳嘉生辦公室裡,並且聽完錄音筆錄下蕭羽若的潛意識記憶。
「她在反抗,她的潛意識拒絕讓她說出那段經過,為什麼?她不是已經被催眠了?」安恩首先疑惑的問向陳嘉生。
陳嘉生將手肘靠在桌子上,兩手十指交扣,說道:﹁這麼說好了,催眠不是對所有人都有用,這點你們應該知道。
「有些人意志力比較強,一般的催眠方式無法侵入他的意識,讓他陷入某種情境中,當然我們也就無法探知他在想什麼,以及他從前發生過什麼。而另一種,就是明明已經進入那段意識,但那是他刻意想遺忘的。
「也就是說,在他清醒時,對他而言,那段記憶就是不存在的,亦即那是產生斷層的記憶,這種情況,在強行探知那段記憶時,他的意識就會產生自然反抗,而掙脫催眠,也就是自然地從催眠中醒來。」
「蕭羽若的情況是屬於後者,這樣是不是就沒辦法再探知她那段記憶了呢?」安恩問道。
點點頭,陳嘉生說道:「可以這麼說,因為是這種情況的話,即使催眠再多次,結果也是一樣的。」
一直不發一語的比爾,忽然問道:「像蕭羽若這種情況,她醒來之後是否會記得自己被催眠時說過些什麼?」
「不可能,被催眠的人不可能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或做過什麼事。絕對不可能!」陳嘉生用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語氣說道。
「那她掙脫催眠後昏倒的情形,是正常的嗎?」比爾又問。
陳嘉生雖然不明白比爾問這些和案情有什麼關聯,和蕭羽若的記憶又有什麼關係,但他還是回答道:「是正常的,通常是反抗性掙脫催眠者都會如此。」
「唔……那就是她真的自動抹消自己那段記憶了……」比爾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著頭喃喃說道。
沉默了將近一分鐘,比爾才又抬起頭來,「不對,她不是抹消那段記憶,而是刻意隱藏,既然這樣,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探知她的意識了嗎?」
陳嘉生皺眉想了一下,卻沒聽出比爾話中的含意,反而說道:「失憶的情況有很多種,回復記憶的方式也很多,最尋常的就是刺激,以及帶失憶者去他最熟悉的地方。但像她這樣刻意封閉自我意識的人,不見得有用。」
「也就是說,我如果帶她重返現場的話,還是有機會可以讓她記起一些什麼囉?」比爾說道。
「是可能可以,只是我無法給你任何保證。」陳嘉生實話實說。
「沒關係,有機率就好。」比爾揚了下眉,臉上表情顯得莫測高深,然後又微笑起身說道:「不打擾陳主任了。」在開門離去之前,又突然回頭問道:「如果是沒有意識的人能對他進行催眠嗎?」
陳嘉生奇怪的看著比爾,回答道:「照常理來說是沒辦法的。」
比爾點頭微笑,離開陳嘉生的辦公室。走廊上,安恩跟在比爾身旁好奇地問道:「你真的要帶蕭羽若重返現場嗎?」
「沒錯,不過不是現在,這事我還得和林所長以及李隊長進行討論。因為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蕭羽若真的失憶,她一定記得那段記憶,那段她是如何讓那隻節足生物不傷害到自己的記憶。」比爾一臉沉靜,但就是太鎮靜了,讓人覺得可怕。
安恩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喔,但她可是經過催眠,也沒有說出那段記憶,那不就代表她的記憶確實出現裂痕?」
「不對。」比爾似笑非笑的看著安恩,「我認為她根本沒被催眠,她應該是個意志力強到不接受催眠的人。」
「你……你說什麼?」安恩不敢相信的說道:「這不可能吧?你是怎麼想的?」
比爾泛起一種優越到欠揍的笑容,「很簡單哪,她不是一直都不肯說話,對任何事物也都沒反應嗎?如果她是真的封鎖了自己的精神,怎麼可能被催眠?如果她的喪失意識是真的,那就絕對不可能被催眠!」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連精神科醫生都沒想到這點,你又知道了?」安恩不給面子的潑冷水說道。
「醫生也總有失去他專業判斷的時候,我的說法絕對有根據。」比爾停下腳步,看著安恩說道:「妳想想,如果一個沒有意識的人,也可以用催眠的方式喚起他的意識,那植物人是不是藉由這種方法,也能讓他開口說話?」
安恩不解地說道:「你這比喻不是很奇怪嗎?蕭羽若又不是沒有意識──」
講到這裡安恩大叫一聲:「啊!我知道了,你說的沒錯,她不肯說話,而且似乎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既然聽不見,那就不可能會被催眠。」放緩語氣,安恩笑道:「呵呵,一個催眠就讓她洩底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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