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嬛的部落格

第七章　占卜師的預言（二）

　　原打算傍晚前就要離開的安恩，在記者朋友夫婦熱情招待下，不得不留下來和他們共進晚餐，所以當她離開時，天色已經全黑。

　　安恩看了下時間，七點多了，比原先預計時間要晚了兩個小時，她沒想到會在那裡待上這麼久。

　　走在異常冷清的街道上，猛然之間，早上在巴士裡那名占卜師的警告竄入她腦海，讓她莫名緊張起來。

　　這裡是很單純的住宅區，正因為單純，所以一入夜就顯得特別安靜，安靜到一種容易讓人胡思亂想的可怕地步，只偶爾幾聲狗吠，帶來一絲喧鬧。

　　距離巴士站有將近十分鐘的路程，白天走起來並不覺得遠，但現在連條巷道都像永無止境似的，怎麼也走不完。

　　忽然之間，不知後方哪一家養的狗兒，發瘋似的狂吠起來。

　　「嗷嗷嗷……嗚嗚……」那叫聲從瘋狂轉為害怕，還是痛苦的低鳴。

　　安恩用力吞嚥一口口水，回頭張望一下。什麼都沒有，淒清的街道只有她的影子在身後拖得長長的。

　　她雙手不自覺地環抱住手臂，腳步也越走越快。而現在，連狗叫聲也停歇了，整條巷道只剩她腳下高跟鞋發出的輕脆聲響。

　　「啊！」

　　鈴鈴鈴……

　　從皮包中發出的手機震動，讓她嚇了一跳，接著她才聽到鈴響，急忙從皮包裡翻找出手機。看到上頭顯示的名字，她突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欣喜。

　　「比爾。」

　　「妳在哪裡？還好嗎？妳聲音聽起來有些怪怪的。」電話中的語氣帶有濃濃的關切。

　　「我在托卡市圓型市集附近。」安恩的聲音在發抖，混合著害怕與激動，聽起來抖瑟又乾枯。

　　「那裡有什麼明顯的目標嗎？我去接妳。」

　　安恩向四周望了一下，這裡是市集後面的住宅區，沒有什麼明顯的建築物可當作地標。她只想到兩條街外的巴士站，那剛好在圓型市集旁邊。

　　「圓型市集前的巴士站，就在伊士坦大道上，看到一個巨型的圓頂建築就是了。」

　　「好，妳就在那裡等我。」

　　結束通話，安恩深吸一口氣，給自己一個微笑，她相信一切只是自己想太多，根本不會有任何事發生，當然，那個占卜師的預言也不會有實現的時候。但她腳步還是沒有鬆懈。

　　一個人隻身走在清冷的街道，她沒興趣像散步般輕鬆漫步。

　　很快的走出這條巷道，她轉進右側另一條街，再過這條街就是圓型市集的巴士站了，那剛好就在圓型市集對面。

　　就在她感到放心的同時，身後剛才走出的巷道裡，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聲音有女人，也有小孩。

　　「哇啊啊啊──」

　　安恩倏地轉頭，還是沒見到任何東西，但那大叫聲不是她的幻覺，因為聲音仍持續著，似乎從眾多不同的人口中發出，而且夾雜著有人大力將門窗關上的聲音。

　　她拿出手機，用發顫的手指按下號碼，眼角卻瞄到一抹巨大的黑影浮出巷口，接著一團白花花又帶有血絲的東西被甩至眼前，那東西看起來像一團豬腸。

　　一顆心提到喉嚨，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那突變怪貓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她先前聽到的奇怪狗叫，果然就是個警訊。

　　而她也沒想到這怪物的動作如此迅速，前一分鐘附近居民的尖叫聲才剛傳出，這一秒牠就已經奔行到自己眼前。顧不得只撥了一半的電話，她慢慢後退、後退。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每一個死者身上的傷痕都是被指爪抓裂、挖開，而不是利齒的撕裂傷。

　　因為牠不是老虎，沒有能吞下一顆人頭的大口，也沒有尖長的利齒，牠的頭仍是那隻幼小的貓咪，但身體卻腫脹得像隻成虎，搭在地上的指爪尖細黑亮。這景象非常詭異，如果不是牠嘴角還滴著濃稠的鮮血，這種模樣的生物令人發噱。

　　牠剛剛才吃掉一個人的內臟，貓吃內臟的嗎？還是牠只是把人的內臟當成一種玩具？

　　她以前也養過貓。安恩為此感到汗顏，可見自己是個不盡責的主人，她從來沒仔細看過給貓吃的罐頭食品裡含有哪些原料成分。

　　那團內臟剩餘的殘渣就躺在自己眼前。安恩摀住嘴，那團腸子讓她噁心，可是和吐比起來，她更想快速轉身逃跑，但她不能！

　　怪物朝她的方向緩緩走去，巨大的身體並沒有影響牠的靈敏度，而且走起路來就像貓兒一樣，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不……」安恩低呼一聲，一步步慢慢往後退，她不能有大動作，那只會惹怒眼前的生物。

　　任何一隻猛獸都是如此，看見奔跑的生物就會興起征服的欲望。

　　兩邊的住家燈明明都亮著，卻沒有人願意出來給予幫助，她相信剛才一連串的尖叫聲，他們不可能沒聽見，只是現在，他們竟然連探頭出來觀望的勇氣也沒有。

　　她只希望他們別冷漠到連報警都不肯。

　　「小貓咪，還記得我嗎？在瑪多巴皇宮我們見過。」這麼做實在很蠢，安恩掛著苦笑，抽動的唇角洩露她的緊張。

　　在夜色下，貓頭上金黃的眼球晶亮駭人，遠看就像沒有眼珠似的朝她的方向瞪視。

　　就快到街口了。可是她又想到，街上會有更多的人車，讓這隻怪物發狂，可是她可沒這麼偉大，願意犧牲自己給怪物裹腹。

　　怪貓當然沒有回答她，只是邁著四肢，晶亮的眼珠直盯著安恩，就像看準了獵物一般。

　　遠處隱約傳來警車鳴笛聲。安恩決定賭一次，她要快速跑到街口，大約一百公尺距離，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先是放快了腳步往後退，接著，她轉身奔跑起來。

　　但那怪物僅僅怔了一下，就被她的舉動惹火了，沒有一隻野獸能容忍自己眼中的獵物從眼皮底下逃走。牠快速地奔行起來。

　　安恩忍不住回頭，這一看也讓她抽了一口涼氣。

　　看來她是低估這怪物的奔行速度。牠離自己越來越近，幾乎只要一次縱躍，牠就能將自己撲倒在地上，盡情的用利爪撕裂。

　　「喀」地一聲，高跟鞋承受不住劇烈奔跑的重力，鞋跟應聲折斷，安恩驚叫起來，身體重心不穩地向前倒去。一轉頭，正好看到怪物朝她撲來……

　  「啊──」下意識地，安恩大叫，雙手抱頭趴在地上，緊繃的神經讓她只能以尖叫來承受即將而來的疼痛。

　　身體被撕裂、被挖出一個洞，看到自己的內臟被硬生生挖出來會是什麼感覺？

　　安恩腦海裡不斷閃過一道道血淋淋的畫面，接著，她手臂被尖利的物體劃過，這一瞬間她並沒有感到疼痛，但她雙眼看到鮮血像小河一樣，從傷處流出，滑過她整條手臂，滴落在地下。

　　她絕望了，警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但她知道自己等不到警察前來。從地上的影子，她看到那怪物正抬起牠的爪子──

　　「砰！」

　　原本該感受的疼痛沒有發生，她只聽到一聲槍響，而那隻怪物「咻」地一下，從她身上躍過，兩者發生幾乎是同時，分不清孰先孰後，這時她才感覺到手臂上的刺痛，在昏過去前，她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朝她奔來。

　　比爾坐在病床旁，俊美的臉上此刻掛著陰鬱的表情。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當他看見安恩在那隻怪物身下，一動也不動時，他呼吸幾欲停止，下意識地掏槍瞄準那隻突變怪物。

　　但在黑夜中，牠的視覺、聽覺、嗅覺異常靈敏。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貓科動物都這樣，但那隻怪貓確實如此。

　　他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先開槍，那隻怪物才從安恩身上跳離，還是那怪物早一步發現自己。總之，牠逃了，那顆子彈沒能結束掉牠的性命，甚至連牠一點皮肉都沒擦傷。

　　而他通知救護車之後，當地警方也趕到現場，在附近調查之後，發現有一戶人家死了一條狗和一名獨居婦女。據調查顯示，那怪物是先殺害了狗兒和婦女，婦女的大叫聲驚動了附近鄰居，所以有人看見怪物而報警。

　　那怪物在殺害婦女之後，從容離開那戶人家，往圓型市集方向行走，才剛好遇上也正準備前往圓型市集的安恩。而現在警方已經對托卡市進行封鎖，防止牠再度逃竄。

　　比爾不敢想像要是自己再晚一點到那裡會是什麼情況。當他走向安恩，看見她手臂淌滿鮮血，那一刻他整個人像被凍結般僵在當場，好在理智很快凌駕情感，他用顫抖的雙手檢視安恩身上的傷，確定只有手臂上有傷痕，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輕輕將手掌覆蓋上安恩擱在床上的手。她右手臂上臂處纏滿紗布，那道傷口足足有七、八公分長，因為失血過多，也因為從緊繃到忽然鬆懈的情緒，導致她陷入昏迷。

　　現在知道安恩傷勢並無大礙，傷口經過緊急處理也沒有感染跡象，比爾開始思索起有關那隻突變怪貓的問題。

　　牠的靈敏度讓人感到匪夷所思，這大大增加捕捉牠的困難。這幾天來往生物研究院，從那顆由凱末爾公爵府發現的隕石，對生物體影響研究顯示，對不同的生物、不同年齡層，造成基因改變的影響都不相同。

　　當然年齡層越小、發育尚未完熟的生物所受影響越大，突變的情況也越嚴重。所以那隻幼貓才會變得如此凶猛而殘暴，只是在沒有抓到牠以前，那隕石能量究竟在牠身上造成多大影響，也只是個概估的論調。

　　叩叩叩……

　　一陣不算輕的敲門聲打斷比爾思緒，他轉頭看向門扉。

　　探頭進來的是一顆小小的頭顱，靈動的眼珠在病房內轉了一圈後，落在比爾臉上，然後才揚起笑臉，﹁比爾哥哥。﹂他推開門，朝比爾跑去，「安恩姊姊還好嗎？」

　　後面跟著小男孩進來的，是薩布爾和莉莉亞，最後是沃克達總管。

　　在小男孩大聲詢問著安恩的狀況時，莉莉亞急忙來到小男孩身邊，低聲噓了一下，「歐里亞斯殿下，在這裡要小聲一點喔。」

　　歐里亞斯乖乖點頭，俏皮的將食指抵在自己唇上，表示自己會安靜。

　　比爾深深望了莉莉亞一眼，湛藍色的眼瞳裡隱隱流露出一絲審視的意味，不過在莉莉亞看向他時，他將視線轉開，露出這幾個小時來的第一個笑容，對歐里亞斯說道：﹁安恩沒事，只是需要休息。對小孩子不用解釋太多。

　　沃克達沒有走近床邊，甚至一隻手還搭在門把上。在比爾話音落下，他隨即開口說道：「海頓先生，可以占用一點時間嗎？」

　　沒有多想，比爾點頭站起，朝門邊走去。

　　一出病房，沃克達立刻說道：「國王、王妃和王子殿下都很關心突變怪物的新聞，有關那隻怪物就是殿下飼養的那隻貓的事……」

　　他很快的將話題帶向他前來的重點。當然，這表明了他的目的不是來探望被怪貓所傷的安恩，而是為了那隻怪貓曾經被小王子飼養過的事。

　　比爾眼眸暗了一下。這種說話方式功利得太過直白，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啊！

　　但比爾隨即勾起唇角，說道：「這件事當然不會對外公布，我相信現在除了瑪多巴皇宮的人之外，就只有我和安恩知道這件事，安恩仍在昏迷當中，我相信就算她醒了，短時間也無法出院，所以……這是不信任我囉？」

　　這番話讓沃克達露出驚慌神色，比爾．海頓的反應和他原先料想的不一樣。他原以為對方會保證，竭力封鎖這消息，沒想到會扯上信不信任的名譽問題。

　　他害怕比爾會因此認為詢問這件事是阿塔土克國王授意，雖然他原意也是如此，所以才故意用容易混淆人視聽的方式，將國王、王妃關心新聞的事實說出。

　　但事實上，後面關於王子飼養寵物的祕密，只是他自己以一個瑪多巴皇宮總管的身分，希望顧全王室的聲譽而已。

　　以伯納德和阿塔土克家族的關係，國王自然對比爾．海頓有著全然的信任，自己若得罪比爾，根本是拿石頭砸自己腳。別說維護王室聲譽的功勞沒拿到，說不定自己還得捲舖蓋走路呢！

　　他只好連忙解釋：﹁海頓先生誤會了，王室絕對沒有不相信海頓先生，剛才那番言論，完全是盧夫．沃克達自己的意思，是我……私心希望這件事，不會對皇室造成任何有形與無形的傷害。﹂沃克達說話時，始終低著頭，語氣是真心誠意的懺悔。

　　他是被凱末爾公爵府的事嚇壞了，新聞上對凱末爾家族的攻訐，讓他意識到，如果有人將那隻突變怪貓曾經是歐里亞斯王子所飼養的寵物，這件事揭露出來，那會比造成基因突變的隕石，是從凱末爾公爵府發現的這件事，更加引起軒然大波。

　　比爾早就料到不會是國王和王妃的意思，當然更不可能是單純的歐里亞斯命令沃克達前來提醒自己，不准將突變怪貓的經歷洩露出去。只是心情已經極度惡劣的他，對沃克達的言語產生刺激效應，才會壞心的想欣賞沃克達驚慌失措的模樣。

　　「會不會造成傷害不是我能決定，這件事我只能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由我和安恩口中洩露出去，至於會不會有其他人從『特殊』管道得知王室的消息，這不在我確保範圍之內。」

　　刻意將「特殊」兩個字加重語氣，比爾有意提醒沃克達，還是小心一點在皇宮裡工作的人。

　　沃克達是個世故而老練的人，想了一下，立即明白比爾話裡的意思，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同時在心底抹了一把冷汗。

　　「比爾哥哥，你們在外面談什麼，我也要聽。」一打開病房門的歐里亞斯，就看到比爾和沃克達兩人神情嚴肅對立著。

　　「王子殿下，該回去了，要不然國王和王妃會擔心的。」沃克達肅穆的臉上有著恭敬，也有著不輕易妥協的堅毅。

　　歐里亞斯能吃定莉莉亞和皇宮裡所有侍衛、女僕，但就是對沃克達總管沒轍。他扁了扁嘴，沃克達的一板一眼，連王子的身分都無法撼動，能說服他讓自己跟著薩布爾警官來醫院探視安恩姊姊，已經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了。

　　「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嘛！」歐里亞斯撒嬌似的拉著沃克達手臂左右搖晃。在皇宮裡，這樣的舉動是不容許出現的，在公眾場合更加不可以。

　　但小王子可不管這麼多，他只有十歲，對於該如何表現皇室成員該有的禮儀，維持應有的身分，沒有這麼多顧忌。

　　沃克達很無奈，但他甚至還沒表示願不願意妥協，歐里亞斯已經逕自和比爾說起話來，他只能在一旁搖頭苦笑。

　　「比爾哥哥，有什麼地方我可以幫忙的嗎？小貓咪……真的是電視上說的那隻大怪物，而且還傷了安恩姊姊嗎？」張著晶亮的眼眸，歐里亞斯眼裡閃著哀傷的光芒。

　　他不喜歡看到一個開朗活潑的孩子臉上露出這種表情，可是他也不能因此選擇欺騙，歐里亞斯是個聰明的孩子。比爾輕輕拍了拍歐里亞斯頭頂，「是真的……王子殿下真的想幫忙嗎？」

　　歐里亞斯認真而用力的點了下頭，比爾微微一笑，蹲下身子，不避諱包括莉莉亞等其他人就在一旁，和小王子說出自己的計畫。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