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妒火(一)
下午二點,胡素真接到一通電話,急忙向便利商店店長請假,還好她平常工作認真努力,店長沒說什麼就答應了。
她趕到地方法院,交了保釋金,等藍天澈從羈押室被放出來後,趕緊上前問道:「為什麼你被羈押了?」
電話中他就只和她說了自己現在在地方法院,需要她過來繳保釋金才能出去,就什麼也沒說了,她急急忙忙趕來,總覺得情況很不樂觀。
「吳佳綺的驗屍報告,還有一些現場遺留物的檢驗結果出來了。」藍天澈頹喪地說道:「吳佳綺頸上的掐痕,警方採集到的檢體,已經證實有我的皮膚組織,還有吳佳綺手中握著的那隻原子筆,上頭的血跡反應也有我的DNA,所以檢察官拘提我到法院開庭審訊。」
「那之後呢?法官是怎麼說的?」她對法律和司法程序不是很瞭解,不知道保釋之後他們現在該怎麼辦。
「如果沒有新的事證,而且是對我有利的證據,下一次開庭,我就會被判刑了……素真,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自己殺害了吳佳綺?還有昨晚的我在哪裡,又做了些什麼?」他問的很急切,臉上神態充滿了痛苦。
他知道真的是自己殺了吳佳綺,但他始終不能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殺人,他完全沒有印象。這些天只要一到晚上,他就像喪失了意識,什麼都不知道。
「邊走邊說吧,你的一部分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但我們得先去找蘇紫瑛,她有認識的律師,而且這件事恐怕也只有她能幫助我們了。」胡素真拉著他走出法院,攔了輛計程車。
在計程車上,兩人沒說什麼話,畢竟有司機在,很多話不方便說。
車子到達思源路,下車後,胡素真才簡略的將關於韓默的事情告訴藍天澈。然後帶著他彎進一條小巷,走到祥和宮門口。
事實上她知道的也不多,昨晚韓默只將前世他們兩人是一對情侶,因為蘇紫瑛的原故,害他們無法在一起的經過大概描述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韓默的片面之詞,先不說她在這一世對蘇紫瑛的感覺只有親切沒有憎恨,況且那是上輩子的事了,她根本一點都不記得。
「我好像……有點印象……」藍天澈伸手敲著自己腦袋,皺眉痛苦地回想著。
胡素真滿臉擔憂的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叫他別想了。
「那籤……選擇了我。」
「你說什麼?」胡素真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什麼籤?什麼選擇?
「我說,在我第一次失去意識的那個晚上,我記得好像有個聲音對我說了這句話,那個聲音會不會就是妳提到的韓默?」藍天澈解釋道。
「有可能。可是他說的籤是什麼──等等!」胡素真忽然想到一件事,打開自己的皮包翻找著。
「妳怎麼了?」這下換他不懂她在做什麼了。
胡素真翻遍了整個皮包,然後說道:「我在月老廟求的籤不見了,不知道和你說的籤有沒有關聯。」
她隱隱覺得兩個是有關係的,最近發生的事千絲萬縷都牽扯在一起,那張籤詩恐怕也不會是例外。
「在廟裡求的籤……應該不會吧。廟裡不是有神明在的嗎?」難道那個叫韓默的鬼魂有這麼厲害,竟然連神明都不怕?他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我們先進去吧。」胡素真柳眉緊蹙,對這種鬼神之說,蘇紫瑛比她清楚多了。
祥和宮大門是開著的,大門進去有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裡擺了一個天公爐,然後進屋就看到一張神桌。
胡素真和藍天澈對神像、佛像等等都沒有研究,並不知道祥和宮供奉的是哪一尊神。
「素真姐,你們來晚了,我師父剛出去。」蘇紫瑛原本在後頭洗抹布,聽到有人進來連忙出來。
「對不起啊,出了一點事,我們已經盡量趕過來了。」胡素真抱歉地說道。
本來她們約好三點半的,現在已經過了快一小時了。
「出什麼事了?我打妳手機都打不通。」蘇紫瑛問道。三點半的時候她有打過電話,快四點時又打了幾次,胡素真手機都直接轉進語音信箱。
胡素真連忙將手機拿出來看,懊惱的說:「沒電了。小瑛,真是抱歉,我應該先打電話跟妳說的……」她將接到藍天澈從法院羈押室那打電話給她,讓她去將他保釋出來的事說了一遍。
羈押室那裡是容許讓嫌犯每隔至少一小時,使用一次電話打給親友拿保釋金錢來保人的。
「看來所有證據都對天澈哥很不利。」蘇紫瑛想了想說道:「既然現在我師父不在,不如我先帶你們找我認識的那名律師,我留個字條,讓師父等我們回來。」
「也好。」胡素真說著,又想到另一件事,接著說:「可晚上的話……」
蘇紫瑛微微一笑,「不用擔心,師父給了我一樣東西,可以暫時讓韓默的靈魂無法從天澈哥的體內甦醒,不過效力只能維持一個晚上。」
「甦醒?妳是說現在那鬼也在我身體裡?」藍天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
「是的。」蘇紫瑛相當肯定的說道:「其實鬼魂並不是在白天就完全不能出現,只是日光會讓他們活動力變得很弱,所以通常他們會選擇躲在陰暗之處,或是依附在別的物體上。附在人身上的,白天也只是在睡眠狀態,直到夜晚來臨,他們才能掌握主導權。」
「這就是為什麼一到晚上我就會突然失去意識,到白天又恢復正常的原因?」藍天澈搖頭苦笑。他是個不信鬼神的人,沒想到種靈異的事竟然就發生在自己身上。
「沒錯。而且不是所有的鬼都能附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有人會說他和某人磁場不合,或是他和某人磁場很合得來,人與鬼之間也有所謂磁場,磁場相合或是有淵源關係的才能進行附身。」蘇紫瑛一邊帶著他們走出祥和宮,一邊說道。
「有什麼辦法能將他趕出我身體?」不能怪他關心的只有這個,任誰想到自己身體裡住著一隻鬼,都會是這種反應。
走出巷子,蘇紫瑛伸手攔了輛計程車,在開門上車前說道:「這得等晚上見到我師父,他才能回答你。」
三人來到古祥宇的律師事務所,古祥宇的合夥人徐之良出去了,這會只有古祥宇一個人在。
其實他今天下午也有事,上次接手的案子他還要去法院調閱一些資料,但昨晚他就接到蘇紫瑛的電話,要他接下藍天澈殺害吳佳綺的命案,所以他才將自己的計劃又重新做了安排。
事實上掛上電話他就後悔了。他完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吳佳綺命案他知道的案情絕對比一般只能看新聞媒體報導的民眾要多得多,最近他幾乎天天跑法院,這個案子又正熱,光在法院裡聽人談論就聽得夠多了。
這案子目前檢警掌握到的,全是對藍天澈不利的證據,他要拿什麼來替他的當事人洗脫罪名?
藍天澈看著這老舊的公寓,簡陋的辦公室,心裡有些反感。小聲地對胡素真說道:「妳朋友這律師到底可不可靠?」
「我相信小瑛。」胡素真語氣很堅定。
藍天澈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古祥宇古律師,這是胡素真和她的男友藍天澈。」蘇紫瑛分別為他們做了介紹,然後又說:「你們坐著談吧,我去給你們倒茶。」
「坐吧。」古祥宇朝沙發的地方比了一下,人也走了過去。胡素真和藍天澈跟著過去坐下。
在他們一坐下後,古祥宇就開門見山的說道:「雖然你們是小瑛的朋友,但該給的律師費一樣不能少。」
胡素真和藍天澈對望一眼,臉上表情顯得有些錯愕,不過藍天澈還是比較快回復鎮定。
「費用不是問題,但你得讓我看到你的能力,不要我付了大把的律師費,結果你還給我打輸官司,那我豈不傻了?」錢對他而言並不是大問題,光是這一年他拿到的幾項發明獎,還有投稿學術論文的稿酬,就有近百萬的收入。
「藍先生,官司沒有穩贏不輸的,除非第一你真的無罪,那我絕對想辦法還你清白,第二嘛……」古祥宇搓了搓手指,「你也知道要製造些對你有利證據,總是得多費些功夫,而且我還得冒極大的風險,一個弄不好,也許我的律師執照都要被吊銷。」
「祥宇哥!」從廚房端茶出來的蘇紫瑛剛好看到古祥宇在和他們談錢的事情,臉上還露出貪財的猥瑣神情,生氣的叫了一聲。
「叫這麼大聲幹什麼,沒看見我正在和人談事情嗎?」古祥宇瞪了她一眼說道。
「是是是,大律師,可不可以請古大律師別這麼俗氣,開口閉口就是錢錢錢的?」她雖然也很愛錢,但如果是朋友有難不會這樣錙銖必較。
古祥宇沒好氣的說道:「欸,蘇紫瑛,我開的是律師事務所,替人打官司本來就要收錢的,我和客戶談錢難道還錯了?」
「但是你──」蘇紫瑛氣惱的指著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怎麼可以說的好像要替人捏造證據來脫罪,你還有沒有點職業道德啊你!」
古祥宇冷笑了一下,「我只是把情況向客戶說明而已,妳這麼緊張幹麻,反正他們不是妳朋友嗎?難道妳自己都不相信妳朋友是無辜的?」
「我明明就在電話裡跟你說過這案子是怎麼回事,你怎麼──」
「小瑛。」胡素真拉住她的手臂,制止她繼續和古祥宇爭吵。
「古律師,想必你已經知道是韓默利用我的身體犯下這起命案,你認為我們現在應該要怎麼做?」他並不想管什麼律師的職業操守問題,他只想要自己能打贏官司,因為他本來就是無罪的,他只是個被鬼給利用的對象。
拉回了正題,古祥宇也決定不再嬉鬧。本來看在他們是蘇紫瑛朋友的分上,他也不會一開口就談錢,更不會故意說出那些捏造證據替人脫罪有違職業道德規範的話。他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為藍天澈進來這裡時臉上既懷疑又鄙夷的表情,沒有逃過他的目光。
藍天澈的行為讓他心生不悅,所以刻意說那番話,想讓他們乾脆翻臉走人,反正這案子他本來就沒有很想接。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唯一的方法只有找到證據證明吳佳綺的死因不是窒息而亡。不過這不可能證明得了,因為如果你們的鬼魂之說是正確的,吳佳綺是因為被韓默吸乾了陽氣才喪命,那在醫學的角度看來,死因還是窒息。」
「你這意思豈不是說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我是無辜的?」藍天澈臭著一張臉。
「話也不是這麼說,我們得拿到法醫的驗屍報告,對死者頸上的掐痕,是否足以置死者於死地這點提出質疑。還有,我必須去一趟命案現場,找找看是否有被警方遺漏的證據。」他在一答應接下這案子時,就開始想該怎麼一步步著手蒐集證據。
藍天澈看他似乎還真有點本事,這才稍微露出了點信任的笑容,說道:「那就麻煩你了,古律師,有什麼需要我們配合的儘管說。」
「有,我要你想辦法證明自己一到晚上就會有失去意識的症狀。」古祥宇補充說道:「你第一次在警局的筆錄裡提到過這點,但只是你的片面之詞,起訴你的檢察官那邊一定會緊咬著這點,如果你無法證明自己確實不知道自己做過些什麼,那法官恐怕就會採信檢察官說的,認為你是為求脫罪而撒謊。」
「我怎麼證明?難道要我去看精神科?我又不是精神有問題,就是去看了恐怕也拿不到醫生證明。」他覺得律師把話說得太容易了,事情沒這麼簡單。
「沒錯,就是去看精神科,你都沒去看又怎麼知道拿不到?」古祥宇好笑地說道。
「就算拿到了又怎麼樣,這只會讓法官認為我是精神異常所以殺人,那就算不被關進監獄,也得被送去精神病院治療,我可不要這樣的結果。」他在意的就是這個,不想坐牢不代表他願意頂著精神病患的頭銜,被關進精神病院,那還不一樣是被關。
古祥宇聳了下肩,「你不願意配合我也勉強不了你,不過你認為直接和法官說你被鬼附身,你認為法官會相信嗎?他肯定認為這是無稽之談、認為你又在為了脫罪而滿口胡說八道。
「但反過來想,要是你拿到了醫生證明,再配合我找到的證據,最好我們還能證明吳佳綺的死非人力所為,那法官應該就能採信我們的說詞,檢察官那裡的舉證,也才有辦法被我們一一攻破。」
「好,那你那邊什麼時候開始進行?」藍天澈想想,律師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就是看個精神科嘛!也沒什麼。況且不配合的話坐牢的可是自己。
「我早上已經蒐集了一些資料,不過在討論這官司要怎麼打之前,我們可得就事論事,先把合約給簽了。」古祥宇站起來,一邊走向辦公桌,一邊說道。
蘇紫瑛不好意思地對胡素真和藍天澈笑笑。
「沒關係,我們本來就不好意思讓妳朋友免費替我們打官司。」胡素真拍了拍她的手說道。
她和男友在來這裡的路上也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只要價格合理他們不會要求一定得給個人情價。
「你們看看這份合約,一式兩份,沒什麼問題的話,簽一份給我。」古祥宇將合約遞向藍天澈。
藍天澈和胡素真看了看內容,並無不妥,權責範圍都寫得很清楚,最讓他們意外的,是價格比他們想像的要低了許多,看來古祥宇還是賣了蘇紫瑛的面子。
毫不考慮的簽下大名,藍天澈將其中一份合約還給古祥宇,然後他們便開始真正進入案子的討論,還有最重要的,在法庭上答辯技巧的模擬演練。
討論告一段落,蘇紫瑛一看時間,已經六點一刻了。還好過了端午,白天越來越長,現在天還沒完全暗下來。
「素真姐,先把這個給天澈哥喝下,要不然天一黑韓默就會出現了。」她將一只裝了灰黑色液體的玻璃瓶塞進胡素真手裡。
胡素真拿了轉交給藍天澈,藍天澈看著瓶子皺了下眉。這看起來髒得像調稀了的墨汁水,要他怎麼喝得下去。
「天澈,天快黑了。」胡素真指指窗外。
藍天澈硬著頭皮喝下,並沒有想像中的難喝,就像在喝白開水一樣沒有味道。
「我們討論的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先這樣,晚上我和人約了一起吃飯,方便的話,你們……」古祥宇看了下時間,對他們說道。
「那我們先走好了,我還得帶他們回祥和宮。」說完,蘇紫瑛從沙發上站起,胡素真和藍天澈也跟著起來。
在離開之前,蘇紫瑛小聲的對古祥宇問道:「你和誰約了吃飯啊?是客戶嗎?男的女的?」
「這好像不關妳的事吧?」古祥宇笑咪咪地反問。
「不說就不說。」蘇紫瑛不悅地對他吐了下舌頭。
古祥宇好笑的搖了搖頭,關上門前說道:「有什麼情況立刻跟我聯絡,知道嗎?」
「知道啦!」蘇紫瑛抬手向後對他揮了揮,沒有回頭。
待續.....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