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魘(三)

 

 


  十一點,和大夜班的人員辦好交接,蘇紫瑛和胡素真一起踏出店門,邊走邊討論剛才店長說要把小劉辭掉的事情,。

  「蘇紫瑛。」

  「小瑛,那邊有人叫妳。」胡素真話說到一半,聽到有人在叫蘇紫瑛的名字。

  蘇紫瑛轉頭,很訝異看到他。

  「認識的人?」胡素真問道。

  「嗯。」蘇紫瑛應了一聲説:「我先過去了,拜拜。」

  胡素真微笑點頭,也說了聲再見。一轉頭便看見藍天澈捧了一束花站在自己面前。

  蘇紫瑛在走向古祥宇之前,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胡素真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接過藍天澈手上的花。

  她唇邊揚起微笑,跑向古祥宇。

  古祥宇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斜靠在車邊,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姿態有些慵懶,但在夜幕的襯托下,卻顯得格外有魅力。

  「你來接我啊?」

  「是啊,上車吧。」古祥宇替她開了車門。

  「真不好意思,其實你不用來接我的。」他對她這麼好,她是很高興啦,可她不希望他是被逼才這麼做。

  「我也不想的,真不曉得老頭在想什麼,妳都這麼大一個人了,難道還不會自己回家嗎?剛才又打電話來叫我接妳下班。」古祥宇坐進駕駛座,一面發動引擎一面嘀咕。

  就知道他不是真心的!

  瞪了他一眼,她故意用很膩人的嗓音說道:「是是是,真是麻煩你、辛苦你了,祥──宇──哥。」

  「噁。」古祥宇做了個嘔吐的表情,「我怕了妳了,不知道上輩子欠了妳什麼,這輩子得聽老頭的把自己搞得跟褓姆一樣。」

  「祥宇哥,你怎麼會有車?」放棄回應他那些氣到讓她吐血的話,她轉移話題。

  這台車是進口車呢!

  「這幾天都得接妳上下學和上下班,不借輛車怎麼行。」

  「你去租車公司租的?」讓他為了她破費,她會過意不去的。

  「不是,跟小徐借的,反正他車不止一台,借我有什麼關係,妳就別想太多了。」他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擔心自己沒錢的問題,這小妮子太好懂了。

  蘇紫瑛喔了一聲,說道:「我就搞不懂,之良哥家裡這麼有錢,幹麻要窩在你那小小的事務所啊,他大可以自己也開間事務所嘛!」

  徐之良家裡是開飯店的,而且還是五星級飯店。古祥宇的事務所地方狹小不說,還是在巷子裡的公寓三樓,很難讓人注意到。一房一廳的格局,客廳的部分就充當事務所辦公室了,陳設也很簡陋,兩張辦公桌和一套沙發,一個書櫃,其他什麼都沒有,而唯一的那個房間就是他的住處。

  「妳就是婦人之見,見識淺薄,他是清楚我的能力,知道跟著我肯定會名利雙收,要不然以他那半調子的法律知識,在法律界混不下去的啦!」他對自己可是非常有自信的。

  「可是他跟著你兩年了吧……名啊……利啊……在哪裡啊……」她知道他是有能力,但賺不到錢也是不爭的事實,虧得他還能這樣自我感覺良好。

  「我這叫時運不濟,但我有預感,就快有大案子上門了。」他信誓旦旦地說。

  「祥宇哥。」蘇紫瑛話鋒一轉,認真的說道:「假設一個問題。如果你接到一個大案,殺人案,委託人是被告,是兇手,但他給了你一大筆律師費,要你替他打贏官司,你……會接嗎?」

  「有錢賺幹麻不賺,更何況打官司是講求證據的,只要我能找到對我的當事人有利的證據,那就可以證明他不是兇手。」

  「要是他真的是兇手呢?你還是要幫他脫罪嗎?」

  「打官司這種事是各憑本事,既然他成為我的當事人,我就必須要搜集對他有利的證據,法律之前人人平等,這句話妳該聽過吧?在法官還沒定罪之前,誰都是沒有罪的。」

  「我以為你是站在正義的一邊呢,上次看到你幫一個窮婦人的兒子打官司,不要求律師費,讓她有能力給多少就給多少,還以為你是知道她兒子是無辜的,不忍心他被冤枉才接下案子。」蘇紫瑛有些洩氣。

  古祥宇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大笑道:「喔,妳說那個案子啊。那次要不是因為我手邊太久沒案子,再不接案就準備被房東趕出門,所以能收多少錢就先收了。」

  蘇紫瑛聽了只差沒吐血三升。她一直覺得他是個正氣凜然的好人,沒想到他根本就眼裡只有錢,什麼正義啦、道德啦都踢一邊去了。

  「之良哥呢?事務所的房租他不是有幫忙出的嗎?」

  「那小子計較得很,妳別看他家有錢,我告訴妳,越有錢的人越愛計較,他是怎麼說的──『祥宇哥,我是你雇的助理,你已經欠我不知道幾個月的助理費了,房租……你自己想辦法吧。』妳聽聽看,這就是他說出來的話,也不想想這兩年我教了他多少東西,都沒收過半毛學費。」他說著越說心裡越不爽。

  蘇紫瑛撫額。她決定不再糾結這問題了,說越多、聽越多,她越覺得自己怎麼會愛上他啊……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可是愛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莫名其妙,難以理解,就算她知道他是這樣滿腦子只想著錢,她還是不自主的替他想,認為他只是因為時運不濟,為形勢所迫,就像她,也是天天都在為錢煩惱。

  「到了,妳先上樓,我去停車。」古祥宇將家裡鑰匙遞給她。

  蘇紫瑛接過鑰匙,開門下車,走進公寓。

  古祥宇一直在樓下等著,直到看見三樓房子的燈亮了,才將車開離。

  雖然他嘴上老愛說她是麻煩,說自己只是奉了父親之命照顧她,但其實心裡還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危。

 

 

第三章 平安符與爭奪者(一)

 

 

 

  藍天澈是s大化工系研究所裡的一個傳說。

  外表斯文俊秀,家世背景良好,父親是南部某選區民意代表,母親是南部大學講師的他,原本已經以推薦甄試的優秀成績錄取於南部國立大學研究所,卻瞞著父母報考北部的三流私立大學,並毅然決然放棄唸國立大學的機會,進入s大就讀碩士班。

  他的父母知道這消息,感到非常震怒以及失望,並揚言不給予他任何經濟資助。

但僅管如此,他還是隻身北上讀書,靠著自己的能力,讓教授聘用他為研究助理,不僅寫了許多學術論文在期刊上發表,並在化工範圍的生物科技領域上也有不少創新的研究與發明,令他年紀輕輕,在學術界就已享有盛名。

  人紅了,就會受到越來越多人注意,當然談論他的八卦也跟著多了起來。

  校園一隅,一名男同學正抱著一疊書本,和一名女同學並肩走著,嘴上談論的,正是他們研究所的同班同學──藍天澈。

  「妳啊,別想了,他有女朋友了。」

  「是嗎?我知道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但沒在校園見過他和哪個女生走得比較近的啊,而且他又不像你,還會跑去和大學部的搞聯誼呢。」女同學表情有些嘲弄。

  「哼,我怎樣關妳什麼事了,而且誰說一定要和校內的女生交往,他喜歡的是思源路上那間便利商店的女店員,上早班的那個。」男同學不悅地冷哼道。

  「便利商店店員?有沒搞錯,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對象。」

  「怎麼,嫉妒人家啊,那女店員長得比妳好看多了,他會喜歡她也正常啦,而且他還是為了她來這裡唸書的呢!」

  女同學瞪了他一眼,不滿他說別的女人比她漂亮,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急切地問道:「你說他是為了那女的來唸S大,真的假的?他不是南部人嗎,難道他和那女的在南部就認識了?」

  「不是。妳還記不記得上學期剛開學的時候我和妳說過我跟他住同一間宿舍?」

  「記得啊。」

  「那時候我就問過他為什麼從那麼好的國立大學畢業,卻來唸S大的研究所,他給我的回答讓我覺得他是個怪人。妳知道他怎麼回答的?他竟然說因為他有預感,會在這裡遇到他的真命天女。」

  女同學瞪大了雙眼,不置信地說道:「你該不是說那個真命天女就是……就是那個女店員吧?」

  「當然就是啦!要不然我跟妳廢話這麼多幹麻?」

  「都是你啦,前兩個月我還確定他根本沒有喜歡哪個女孩子,要你幫我約他你就是不肯幫忙。」女同學滿臉責怪。

  男同學大叫冤枉地說道:「拜託,他這學期開始就沒住學校宿舍了,我和他也不是多熟,幫妳約他……這多尷尬。」

  其實就算可以,他也不想幫她,因為他自己喜歡這個女同學已經很久了,兩人從大學就是同學,只是他們平常爭鋒相對慣了,讓他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告白。

  而且他知道,自己沒什麼本事、沒什麼能力,這女孩有一雙勢利眼,是不會看上自己的。

  就拿藍天澈的事來說,以前也不見她多注意那姓藍的,是從這學期開始,她發現藍天澈寫的許多論文都被刊登在學術期刊上,還得到了一些研究發明獎,她才開始開口閉口都是姓藍的那小子,並且要求他幫忙製造約會的機會。

  「算了,我早就知道你這人靠不住,我還是靠自己比較好。」

  「最好是這樣,以後別再叫我幫妳什麼!」

  女同學聽了他的回答,氣呼呼的甩頭離去。而他,說完那番氣話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難以收回。

  他只能看著她的背影苦笑。


                # # #


  一下班,走出便利商店門口,她就看到藍天澈靠坐在機車上對她微笑。

  胡素真臉上帶著幸福又嬌羞的笑意走上前,戴起他遞給她的安全帽,跨上機車後座,坐穩後將頭靠在藍天澈耳邊說道:「陪我去廟裡求個平安符,好嗎?」

  這幾天,她幾乎每晚都得經歷那似夢非夢的情境一遍。依然是那男人的聲音,依然告訴她,要他等她,但奇異的是,每過一天,她彷彿覺得那聲音就距離她更近一些。到了昨夜,如果不是她感覺不到那人呼吸的氣息,她會覺得那人就像在她耳邊說話一樣。

  對於身體總在那時動不了,眼皮也張不開這件事,她很沮喪,否則就可以知道在她身邊的究竟是人、是鬼……

  倘若是人,能讓自己痛苦得喘不過氣來嗎?但想個可能是隻鬼跟在她身邊,還口口聲聲要自己等他,胡素真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會冷嗎?」藍天澈側頭看向她,關心又疑惑地問道。

  六月初,白天的天氣已經很熱了。

  「沒、沒有。」她環抱著他的腰,臉靠在他背上,說道:「載我去廟裡吧,求完平安符剛好可以找地方吃飯。」

  「怎麼突然想求平安符了?」藍天澈發動引擎,機車平穩上路。

  「沒什麼啦,就是想求個平安符戴在身上,讓自己安心嘛,而且我也想為你求一個呢!」胡素真不想讓他知道在她身上發生的怪事,只好避重就輕地說。

  她不想讓他為這件事擔心,同時也很害怕這是個預警,就像從前那樣,和她交往的人又要莫名的發生意外。

  所以她不止要替自己求平安符,也要替藍天澈求一個。

  「傻瓜,妳有我保護,以後我每天接妳上下班,還是……乾脆讓我搬去和妳一起住,好嗎?」他帶著希冀而蠱惑的嗓音說道。

  「不行,我家很小,而且……而且……唉唷,反正就是不方便啦。」才交往沒幾天,加上她晚上老是聽到怪聲的問題還沒解決,她無法接受現在就同居。

  「好吧,是我太急躁、太冒失了,對不起。」聽出她話中的害羞,藍天澈歉然地說著,但語氣裡仍難免失望。

  「沒事,不用道歉。」胡素真環在他腰上的手緊了緊,接著說:「前面右轉那邊有個水果攤,我們先買一些水果,然後再去普濟寺求平安符。」

  藍天澈應了一聲,騎車載她買了幾樣水果後,拐了幾條街來到普濟寺。

  「妳常常到廟裡拜拜嗎?」他將車停妥,提著水果和胡素真並肩踏進廟裡,漫不經心的問道。

  他本身不信鬼神,不過小時候因為父母太忙和外婆住在一起,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跟著外婆一起拜拜,偶爾還會陪外婆去廟裡。

  國中之後搬離外婆家,他就再也沒有踏進廟裡過了。

  「不常。」胡素真搖了搖頭。

  事實上她不止不常,簡直可以用極少來形容。從小到大進出廟宇的次數用一隻手的指頭就能數完,而且真正有持香拜拜的,前陣子上月老廟求姻緣籤那次還是第一次。

  「妳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平常不拜拜的人突然想到廟裡求平安符,這讓他覺得很奇怪。

  「平安符是保平安的嘛,難道要發生了事情才求啊,那樣就來不及了吧?」胡素真好笑地說道。

  她看得出他是個不迷信的人,其實自己也是,可在身邊怪事發生多了,由不得她不用這種方法來防範未然。

  藍天澈一呆,笑道:「說的也是。」他很聰明,但僅限於學術專業領域上的事,對生活上的巧言答辯,卻不見得比得上從小看人臉色長大的胡素真。

  「這就對了,所以你也要求一個平安符,好嗎?」她挽著他的手,巧笑倩兮地說。

  「好。」藍天澈點了下她的鼻頭,寵溺的笑道。

  兩人在廟裡買了香燭紙錢,按廟理師姐的指示供了水果、上香、擲筊、祈願,然後領了平安符。

  這間廟的平安符是一個小的紅色符袋裡裝著一張符紙,符袋上頭還繫了一條紅繩,讓人可以戴在脖子上的。

  「要在香爐上過了火才有用的。」見藍天澈一拿到符就要往口袋裡拽,胡素真連忙說道。

  「喔,對。小時候我經常陪外婆來廟裡,那時總不懂那些大人拿著這紅紅的小袋子在香爐上繞啊繞的是在做什麼,後來問了外婆才知道。」過了這麼多年,他也從未在廟裡求過符,所以早就忘了。

  「呵呵,我以前也不懂的。」胡素真拉著他來到主爐前,拉起他的手比著香爐說:「我上網查過,要繞三圈。」

  藍天澈將平安符過了香火,卻沒有戴起來,只是拿在手上,然後看著胡素真拿著平安符將手伸向香爐上方。

  原本無風的天氣,不知怎地突然吹來一陣風,將香煙往胡素真方向吹,燻著了她的眼睛,又嗆得她猛咳嗽。

  她一個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就讓爐裡的香燙著了,手一鬆,平安符就掉進了香爐裡。

  「啊!我的符!」她大叫一聲,淚眼汪汪的看著躺在香爐裡的紅色符袋上已經被香燒破了一個洞。

  「妳眼睛沒事吧?」藍天澈扶著她肩頭,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事,可是我的符……」她只是讓煙燻了下眼,流了眼淚就沒事了,可是她的符卻被燒破了。

  「這個給妳吧。」藍天澈將手中的符掛上她頸項。

  「可這是你的。」胡素真伸手就要拿下來,卻被藍天澈阻止。

  他握著她的手說道:「這是我為妳求的,我向神明祈求的是保佑妳平安,所以這平安符本來就是要給妳的,我想說集合我們兩人的誠心祈願,一定能讓妳更平安。」

  「天澈……」胡素真咬著下唇,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

  「好啦,什麼都別說,肚子有點餓了,我們找地方吃飯吧。」他牽著她的手,走出廟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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