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甲蟲
莊轍的人力仲介公司大門深鎖。自從案發以來,記者們跑上門來好幾次,不勝其擾的他,決定暫時將公司關閉。
反正這間公司只有他和表妹兩人,其他工人都是臨時性的散工,最近他也只接到考古區那一件Case,那些工人早就自動自發的離開了。
誰會想繼續做那種會賠上性命的工作呢?
比爾跑來這裡時撲了個空,其實工人的名單他有,因為從局裡就可以調到資料,在他來C國之前,錢中書就已經調查過一次工人名單了。
只是他認為,有些事情還是要親自來找這位人力公司的莊先生問清楚,好比──找上他們這間公司的是誰,或者他是否有在探挖工作開始之前,先和那些專家學者們,前往現地查看工作環境之類的。
他想知道,莊轍是否有發現一些他所遺漏的線索。
「你是誰?」
忽然之間,一個男人的聲音出現在耳邊,比爾轉頭。那是一個梳著中規中矩西裝頭的男人,大約三十歲,看起來稱得上斯文。
「我是國際刑警,比爾.海頓,請問一下你認得這裡的負責人嗎?」他一面說,一面出示證件。
「認得。」那男人說道。
「我就是這裡的負責人,敝姓莊,請問海頓警官找我有什麼事?」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警方上門了,他以為他提供的線索已經相當完整,就等著警方將一切調查清楚。而今天,他只是來拿一些資料,要幫那些工人辦理退保事宜。
比爾暗自欣喜自己運氣好,臉上仍舊嚴肅的說:「莊先生,這次在安西鎮上的考古探挖工作,工人全數都是由你這裡提供的,是嗎?」
莊轍說道:「是的,一共五十人,是考古專家段瑞霆博士的要求,光是找工人就花了我十幾天,總算找齊了人數給他,沒想到工程才進行沒多久,就發生事故了。」他語氣裡有些抱怨意味。
「所以是段瑞霆博士主動找上你這間人力仲介公司?」
「我們進去談吧!」莊轍將鐵捲門打開,然後說道:「不算是那樣,因為段博士有召開一次類似工程競標的活動,這活動是我表妹告訴我的,她是業務兼會計,很多公司要包工人的消息,都是她告訴我的。」
進入室內,這是一間大約十來坪的辦公室,只有兩張辦公桌、兩臺電腦,和一個會客的地方,有簡單的茶几和沙發組。擺設非常簡單,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一間公司。
比爾問道:「那在標下這工程之後,你有實際去現場看過嗎?」
「當然,這事關工人的安全嘛!地方很小,請隨便坐。」莊轍比著沙發的地方,然後提起桌上的水壺搖一搖,才發現一滴水都沒有了。
「不用麻煩,莊先生也請坐下,我問幾個問題就走。」比爾在沙發上入座後說道。
莊轍在另一張單人沙發坐下後,比爾立即問道:「你去那裡的時候,沒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嗎?例如那裡原本就開挖過之類的?」
「對不起,我沒有印象耶!」莊轍一臉抱歉。
比爾點點頭,「沒關係。對了,你說公司業務是你表妹,那你表妹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她跟我請了一個月的假。」
「其他親戚也都沒有人知道她去哪裡了嗎?」比爾很懷疑,請這麼長的假連出國去玩都綽綽有餘了,四下打量了一下,這間公司看起來只有他們兩人在經營,她請假一個月,不會太不負責任嗎?況且現在案子還在進行中呢!
莊轍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沒問過……我這表妹一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管束得了她。」
比爾漫不經心的點著頭,發現茶几底下有個放雜誌的地方,堆放了不少雜誌、書籍還有電話本。而當中有不少是關於考古研究,和介紹陶器的雜誌書籍。
「你有在研究考古和陶器?」
莊轍一臉莫名,指著自己,「我?不!我對那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是你這裡擺了很多這方面的雜誌呢!」
比爾抽起其中一本雜誌舉起來給莊轍。
莊轍彎下身,看了茶几下一眼,「啊?這些雜誌還丟在這啊!早就叫慧慧清一清了,沒想到她還是丟在這。」
「這些雜誌和書是你表妹的?」
「是啊,她以前大學修的就是人類學,對考古懂一點。」莊轍笑了笑,「不過她啊,可能連半吊子都稱不上吧!所以畢了業找不到工作,還不是來我這間小公司。」
比爾微微笑了一下,心裡卻在想著一件事。
考古、陶器、陶俑……莊轍的表妹會不會知道什麼,還是……殺人藏屍的就是她呢?
「這些雜誌可不可以給我?」
莊轍不明所以的看著比爾,疑惑的說:「海頓警官也喜歡考古?」
「嗯,是啊。」他說謊,他對這種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
「沒問題啊,反正我看慧慧也很少在翻這些書,不知道她花錢買來幹麼的。」莊轍找了個袋子,替比爾將那些書和雜誌全都裝起來,沒注意到一張火車票根被推擠掉落在地上。
那票根剛好落在比爾腳前,他微微彎身撿了起來,莊轍沒發現,他也不說,將票根放入口袋,然後假裝不經意的問道:「莊先生老家在哪?」
莊轍說道:「喔,在上和鎮。想想也好久沒回去囉。」
「最後一次回去在什麼時候呢?」
莊轍奇怪的看著比爾,有些防備的說:「我忘了,大概總超過半年以上。」
他將書裝好之後,比爾接過袋子,接著便起身,對莊轍說:「很感謝莊先生的配合。還有最後一件事要麻煩莊先生,請你有你表妹消息時通知我一聲,打電話到邢陽市警局就可以了。」
「好的,沒有問題。」莊轍恭恭敬敬地說道。
送走比爾後,莊轍找出工人資料,旋即離開公司。
「你在忙什麼啊?這兩天我想找你問伯納德的事都找不到人。」在比爾的下榻飯店裡,安恩站在櫃檯前,拿著手機,神情頗為不悅。
「妳可以掛上電話了,我這不就出現了嗎?」
隨著話音落下,比爾出現在安恩面前。他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聽到比爾聲音就出現在旁邊,安恩轉頭就是一臉氣呼呼的樣子,「你故意不開機喔,是在躲我,還是在生氣?」
居然有做錯事的人比該生氣的人還要生氣的事?看著安恩氣鼓鼓的小臉,比爾好氣又好笑。
「妳想太多了,我幹麼躲妳,而且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著,是妳自己太不會挑時間,每次打來我都剛好在講電話而已。」
這種話是情侶間的禁忌,安恩氣到說不出話。
「好啦,妳就別生氣了。」比爾將安恩摟進懷裡,在她額上親了一下,「待會妳要問什麼,我全都會誠實回答,這樣可以嗎?」
對比爾忽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安恩總覺得有點奇怪,待會要記得把這問題也問一問。
進入比爾住的房間,這還是來到C國之後,安恩第一次進來。因為他們兩人都很忙,而且BTV新聞部有替安恩訂下飯店,所以她之前也沒想過要來這裡找人,要不是這兩天一直找不到人,她也不會想到要來這裡。
房間是純粹的西式風格,連牆上掛著的也是西方的油畫。安恩只看了一遍就沒興趣再觀察下去了,因為這和在歐洲其他國家的旅館也沒什麼不同。
「你怎麼不選具有C國風味的飯店啊?」安恩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外頭的夜色。像BTV新聞部幫她訂的飯店,就很有C國古典風味,吃的早餐是粥,牆上掛的是書法和山水畫,房間裡還有屏風呢!
這問題比爾沒有回答,因為他已經在浴室裡,水聲嘩啦啦作響。
安恩無聊的打開電視,順手轉到新聞臺。新聞上正在報導考古區被政府下令封閉的事,不過很意外的,考古的總召集人段瑞霆博士並沒有出面表示些什麼,而且已經好幾天都不見段瑞霆出現在古墓那邊了。
浴室的門打開了,比爾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精瘦結實的好身材讓安恩臉頰微微發燙,她拍了拍臉頰,悄悄地深呼吸。
「又不是第一次看了,還會不好意思喔。」
忽然湊近的俊臉把安恩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哪有。」
「妳來找我就是要臉紅給我看的嗎?」他坐在安恩旁邊擦著頭髮,好心提醒。
對吼!安恩猛然驚醒,「我還是進不去醫院,你這兩天有去看過伯納德吧?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的確是受到感染了,他有自己做了抽血檢驗。」這問題讓比爾身體僵了一下,不過旋即他又放鬆說道:「我不會讓他有事的,至少在我動用了一些小手段下,他不得不離開他那間小研究室,和其他醫生一起共同研究出治療的抗生素。」
安恩鬆了口氣,她一直對那天的事很自責,她覺得伯納德會被感染,自己要負一半的責任。
「那現在研究的狀況呢?進展如何?」
「大概快完成了吧,這是我昨天得到的答案,今天沒去醫院,不知道,今天我去調查另一個案子了。」比爾打了個呵欠,一臉想睡覺的樣子。
「是那件陶俑藏屍的案件?」
「對呀,大有收穫。」
將頭髮擦乾,比爾鑽進被子裡,倒在床上,唇邊噙著笑。
安恩也鑽了進去,興奮的問道:「什麼收穫?」
將安恩攬進懷裡,關了床頭燈,他說:「改天告訴妳,我好累,要睡覺。」
「什麼嘛!不行,你說啦!」安恩嘟著嘴,猛搖已經閉上眼睛的比爾。
「好吧,賣妳一個新聞,醫院那邊和幾個生物學家,共同決定將伯納德從古墓帶回的那種小黑蟲,命名為黑甲蟲,細菌型態的牠們,就叫做甲蟲菌。」比爾閉著眼睛說道。
「黑甲蟲?」
比爾抱著安恩說道:「對,因為那種蟲背上有一層甲殼。現在我可以睡了嗎?」
「那我回飯店了喔。」
「不行,我要抱著妳……睡。」最後一個字的聲音,已經像是在囈語。
他真的累了。梳妝檯那傳來的微弱燈光下,安恩望著比爾的睡顏,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然後將頭埋進他懷裡,閉上雙眼。
考古人員的連續喪命,醫院裡不斷傳出的死亡案例,原來都是「黑甲蟲」作祟。關於黑甲蟲的新聞,第二天下午就上了國際新聞,因為安恩在第二天早上就將這消息發回BTV新聞部,而沒多久,這消息也在C國各大新聞臺播放著。
全C國人民這時才知道,原來那個警方宣稱的不知名微生物,是一種細菌的變異,長成成蟲後,會形成一種具有甲殼的黑色甲蟲。
但是,儘管知道了敵人,沒有消滅的方法一樣沒用。
安西鎮綜合醫院,依然是一個危險的地方。還有那座不知道哪個年代、哪位皇族的陵寢裡的黑甲蟲,也是一個隱憂。
「這裡病人情況怎麼樣?」
伯納德臉色很蒼白,就好像患了一場大病的人。
事實上他也是生著病,不過值得慶幸的,他確定被這種蟲寄生或咬到的人,不會感染給其他人,至少不能透過皮膚直接傳染。這是他答應比爾踏出他研究室的原因,只要確定不會接觸傳染,他就不用躲著人了。
「你研發出來的藥劑,確實延緩了黑甲蟲的生長,所以病患的病情有獲得暫時的控制,不過也拖不了太久,有幾個病人肝臟已經有些損害。」藍慕賢,這次黑甲蟲寄生病患的主治醫師說著。
「我知道,因為當初這種藥劑,只是用自己由甲蟲菌培養的黑甲蟲,和尚未長成成蟲的幼蟲調製出來的,效果並不是很好。希望這次從古墓帶出來的黑甲蟲成蟲,可以成功治癒所有人。」
「還有你自己。」藍慕賢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伯納德,他頸上的傷口一直癒合不了,而且還有持續潰爛的現象。
伯納德扯了扯嘴角,「是啊!還有我自己。」
「你好好休息吧,後續的工作,我和其他幾位醫師會完成的。」神情複雜的看著伯納德,藍慕賢說道。
伯納德點頭,「麻煩你們了。」
藍慕賢離開後,在病房門口遇到比爾。「來問話?伯納德醫生已經休息了。」
「不,我是以一個兒子的身分,來探望自己的父親。」比爾神情肅穆地說著。
藍慕賢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張開眼,拍了拍比爾肩膀,「進去吧!」
這一間雖然也是隔離病房,但特別在那大片的透明玻璃上,裝上了一面百葉窗,所以從外頭看不到裡面,算是特別給伯納德醫生一點隱私。
病房裡很明亮,金黃色的陽光透進室內,充滿朝氣,但躺在病床上的人,卻蒼白的毫無生氣。
他蒼老了好多。比爾望著伯納德蒼白消瘦的面頰,心裡一陣難過。
他不敢告訴安恩伯納德的情況,他知道安恩對這件事一直很自責。
雖然安恩的確要負一部分責任,但他很清楚,當初即使安恩沒有幫忙,伯納德一樣會自己尋求機會進入古墓,結果都是一樣的。
「為什麼呢?你為什麼總是要這麼做……你太自私了,從來就不肯顧及我的感受!」喃喃自語,比爾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想去握住父親的手,手卻停在半空遲遲不肯落下。
「對不起,比爾。」伯納德緩緩張開眼,露出苦笑。
「你說的沒錯,我從來就沒顧及過你的感受,我寧可讓你恨我也不願告訴你真相,因為愛你的同時,我也愛貝莉亞,我不願你們任何一人受到傷害,所以我願意當個罪人。可惜……你並不快樂。」
「我當然不快樂!」比爾幾乎是用咆哮的語氣,「你總是這麼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是上帝嗎?為什麼要自己冒險?都跟你說了交給警方──算了,我到底在說什麼。」
煩躁的抓著頭,他很氣很氣,氣伯納德這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好不容易他們才盡釋前嫌……十歲以前,是他最珍貴的回憶,他以為可以再回到從前的生活。
「比爾,我知道……我知道,但身為醫生,我放不下我的病人,我不是為了自己的研究啊,從來我就沒想過要出名,那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你就是這樣才討厭!」他痛苦的將雙肘支在床沿,把頭埋進自己雙臂之間。他痛恨的就是這樣,所以自己無法恨伯納德,反而認為他做的事對的、值得尊敬的,但卻要以賠上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
伯納德覺得自己彷彿看到小時候的比爾,他也是會這樣對著自己大吵大鬧,而不是冷言冷語和隱藏自己情緒的臉。
他很高興自己還能看到這樣的比爾,他原本是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對兒子解釋清楚,就要帶著遺憾離開人世。
伯納德抬手撫上比爾的頭髮,「我答應你,如果我能平安活著,就和你一起回E國,我們一起等貝莉亞回來……」
比爾抬起頭,訝異的看著父親,沒想到他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記住你說的話。」伸手握住伯納德的手,比爾說道。
致命黑甲蟲,安西鎮古墓該做何處置?
斗大的標題印在每一份報紙頭版,粗黑的字體像是怕人看不見似的,平添民眾心裡的害怕。
安恩買了一份報紙,就坐在醫院外頭的涼椅上,她還是進不了醫院,索性坐在門外等比爾。
除了伯納德的病情,她也很想知道C國政府打算如何處置那座古墓。
如果說是某個帝王的陵寢,就這麼毀了的確很可惜,但和人民的生命來比,又顯得微不足道了。而另一樁陶俑藏屍的命案,她也很想知道比爾調查的進展。
「抱歉,等很久嗎?」
安恩從報紙中抬起頭,「不會,我買了份報紙,還沒看多少。你父親……」
「他很好,妳不用擔心。」比爾眼睛盯著報紙上某個標題。
安恩知道他在說謊,連眼神都不敢看向自己。可是她多麼希望比爾說的是實話,要不然她會內疚一輩子的。
「好了,別想這麼多了,妳今天不用採訪?」揉了揉安恩的頭髮,他轉移話題說道。
「我今天休假。對了,你說要告訴我陶俑藏屍那件命案的進展,現在怎麼樣了?」
比爾沉思了一下,拉起安恩說:「走,和我去一個地方,路上我再跟妳說。」
安恩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興奮,就這麼被比爾拉上車。
車子轉出醫院廣場前的臨停區,比爾說道:「昨天我去調查了一個人,這次考古探挖工人的仲介公司負責人──莊轍。昨天妳找不到我,就是因為我在忙這件事,我不斷聯絡局裡的人,幫我查出這個人的背景,還有他的表妹高慧慧。」
「他表妹和他一起經營公司,這我知道,難道他們和那個命案有關?」安恩秀眉微擰,想不透他們和命案有什麼關連性。
「我很懷疑,所以我們現在要去一個地方──他們的老家,上和鎮。」比爾牽起一抹快意的微笑,「妳應該不知道,莊轍老家是做什麼的。」
安恩眨著眼,「我當然不知道,他的背景有什麼好值得記者採訪的。」
當初她也去過莊轍的公司,因為只要和考古工作有關的人,記者們都會進行採訪,每一家電視臺都標榜著自己的報導最詳實、最完整,所有只要有一點關係的人,都會被列在採訪的名單上。
「要是我也會這麼認為,而且會認為他真是個倒楣鬼,公司有這麼多工人因公死亡,對公司的聲譽一定有莫大影響。」
「所以?」她還是沒聽出來,為什麼要懷疑到莊轍頭上。
「我想,會發生後續的事,他當然是沒料到的。我指的是考古人員被寄生的事,但高慧慧和他,其中有一人,也許他們兩人,都和那藏屍命案有關。」
比爾頓了一下說道:「因為他的老家,是在做陶瓷藝術的。」
「陶瓷藝術……」安恩喃喃複誦了一遍,然後不苟同的說道:「不能單憑這點,就認定他們殺了人吧!全C國有多少開陶藝館的,況且又不見得要自己開陶藝館,也可以請別人製作陶俑啊!」
比爾點頭,「我同意妳說的,不過高慧慧又剛好是人類學系畢業的,而且在莊轍的公司,我發現了很多考古和陶藝的雜誌和書籍。」
「我還是覺得這太武斷了,他們兩人我都見過,實在不像會殺人的樣子。」安恩頻頻搖頭,又說:「而且你也說了,高慧慧是人類學系畢業的,那麼喜歡看那種雜誌,有什麼好奇怪的。」
「好吧,妳的反駁的確都有道理,但高慧慧突然不見蹤影,還有我在莊轍的公司發現了一張半年前回去上和鎮的火車票根,這都是我現在要帶妳去上和鎮的原因,我要去那裡確定他們和這命案的關係。」比爾堅決地說著。
安恩心底還是不以為然,她覺得這次比爾都沒有講到事情的核心,沒辦法讓她毫無理由的相信他的懷疑。
開往上和鎮的路程很遠,他們到達時已經入夜了,上和鎮是個比安西鎮還要更小的城鎮,路邊的商店九點不到就已經全部關門,路上車也不多,整個鎮上都很安靜。
「我們要現在去拜訪莊轍的家人啊?會不會太……晚了一點。」自己說著都覺得奇怪,對她這種在大城市生活慣了的人,八點多夜生活才剛要開始而已。
「一定要現在去,如果可以,順便在他家住一晚會更好。」比爾似笑非笑的說道。
「你該不會想在半夜,偷偷調查什麼吧!」她還是搞不懂比爾為什麼這麼堅持,不過她人都已經跟來這裡了。
比爾瞥了安恩一眼,沒有做正面的回答,而是問道:「說說妳相信他們不是兇手的理由。」
「他們殺人的動機我看不到,長相就很老實,還有,我覺得他們不可能這麼大費周章的從上和鎮做兩具陶俑,載到安西鎮藏屍。事實上我覺得沒有人會這麼做,太累了,目標又大,太明顯了,也太笨了。」
安恩說完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麼說,根本就是認為會懷疑他們是兇手的人簡直是笨蛋。
「妳說的都對,可是我還是懷疑他們是兇手,至少其中一個和命案有關。」比爾還是老話一句。
安恩翻了翻白眼,「你今天真怪。」她知道比爾有時很固執,但他的固執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沒道理的。
車子在一間門已經關上,但從玻璃窗可看見裡面燈仍亮著的陶藝館前停下。
這間陶藝館有個很詩意的名字,叫「陶然軒」。
比爾先下了車,但卻吩咐安恩先別下車,然後從後車廂拿了一袋東西直接走向「陶然軒」門口,按下電鈴。
不久,便有一名老者從裡頭走了出來,佝僂的身影很緩慢的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一道縫隙,問道:「是誰啊?」
「老伯你好,我是莊轍的朋友,他託我帶了一些東西來給您。」比爾舉起手上那袋東西禮貌的說著,以博得老人的好感為進門的第一步。
老人將門打開,說道:「請進來吧。」然後對著裡頭大喊:「老太婆,阿轍的朋友來了,倒杯茶水出來。」
「等等,老伯,我女朋友還在車上,可以讓她一起進去嗎?」比爾回頭,伸手比了比身後的車子。那臺車仍是由伯納德的名義租下的,由比爾支付每日的租金。
老人點頭,比爾先將手中的禮物遞給老人,然後才回身打開車門,讓安恩下車。安恩真的越來越覺得比爾奇怪,但此刻不方便提問,她也只能跟在比爾身後,一道進入這間陶藝館。
「你是阿轍的朋友啊?哪裡認識的啊?」老人似乎對自己兒子會認識一名外國人感到不可思議,但對方又叫得出自己兒子的名字。
「我和他有生意上的往來,他不是在安西鎮開了一間人力仲介公司嗎?」比爾不疾不徐地說。
說到這裡,老太婆剛好端茶出來,插口說道:「是啊,他好好的藝術大學唸完,跑去做什麼人力什麼介的,就叫他回來繼承這間陶藝館,他居然不要。」
「老太婆,妳就少說兩句,人家是客人。」老先生阻止老太婆的嘟囔,連聲和比爾說抱歉。
「沒關係的,我和莊轍很熟,如果你們真的希望他回來,我可以勸勸他。」
安恩瞥了比爾一眼,詫異他連這種謊也說的出口。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你看看,我家老頭子身體越來越差,這間陶藝館真的需要阿轍回來繼承,要不然啊,就要被別人給搶走了。」
老先生喝斥道:「老太婆!什麼別人、別人的,不要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
老太婆扁了扁嘴,噤聲不語。
氣氛頓時尷尬了下來,但此時比爾才切入正題問道:「莊轍多久沒回來看你們了啊?我看他挺孝順的,還會託我帶東西給你們。」
「上一次回來有半年囉,我還以為他是回來繼承這間陶藝館的呢。」老先生嘆了口氣,「誰知道沒幾天就走了。」
「怎麼說?為什麼您認為他是回來繼承這裡的?」比爾追問。
老先生說道:「因為他一回來就往窯場裡跑啊,還以為他要認真學習怎麼管理家業了咧!」
「莊轍會自己燒陶?「比爾語氣透露一絲興奮。
「當然會啊,從小我就教他了,而且他還是藝術大學畢業的,對燒製大型的陶器很有天分哩。」老先生一臉得意。
大型陶器……這不免讓安恩想到陶俑。她轉頭望了比爾一眼,但比爾沒看向她。
比爾專注的盯著老先生,問出他來這裡最想問的一個問題,「那他半年前回來,有燒製了什麼陶器?」
老太婆搶在老頭子前開口,「他燒了兩個人像,真不懂他燒那個幹什麼,一點都不好看,那種東西哪有人要買,而且他也真奇怪,那人像不做好整個一起燒,偏偏把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開,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老太婆妳懂什麼,那叫陶俑,有沒有聽過兵馬俑是什麼啊?以前替皇帝做陶俑可賺錢了。」
「那種殉葬品有什麼好的,真觸楣頭。」
兩個老人吵了起來,比爾和安恩面面相覷,他們已經大概猜到莊轍為什麼要將陶俑分成上下兩半,除了方便運回安西鎮,如果中間是空心的,還可以用來……藏屍。
比爾覺得運氣真不錯,這兩個老人沒什麼戒心,就是鄉下老好人兩個,隨便套一套,就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兩位老人家,我還想請教一下,莊轍的表妹,高慧慧也是住在這附近嗎?」比爾忽然想到莊轍說高慧慧向他請假一個月的事,不曉得有沒有回來這裡。
「慧慧喔……」老太婆臉上露出不好看的表情,「她從小就住在我們家啦,不過她們不是表兄妹,是親兄妹。她幾年前就搬出去啦,我也不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
嗄?比爾和安恩傻眼,沒想到這一問問到別人家務事,還是這種很私人很私人的事。
老先生這次真的非常生氣,拍了一下椅子旁的檀木桌,罵道:「老太婆妳給我進去。」
老太婆也是一臉氣呼呼,不過又有種讓老頭子丟了臉的得意,她轉身進去了。
比爾忽然對這事感到頭痛,看來莊轍家的關係還挺複雜的。
「對了,這位先生,你說你有見過慧慧,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老先生放輕了聲音詢問,好像怕這問題被裡頭的老太婆聽到似的,但臉上的表情又是一臉急切和關心。
「她在莊轍的人力仲介公司上班,不過她最近向莊轍請了一個月的假,不知道上哪去了,我也在找她,有些業務上的事要問。」比爾半真半假的說著。
「這樣啊……」老先生喃喃而語。
看這樣子這對老夫婦也不知道高慧慧的行蹤了。比爾有些失望,但今天收穫也算不少,於是說道:「老伯,時間晚了,我就不多擾,您早點休息吧!」
老先生站起來送他們出門口,然後再度將門關上。
「被你猜中了,原來莊轍真的有問題。」安恩一上車,就迫不及待的說。
「他的確有很大的嫌疑,可是我總覺得事情還是有點不太對勁。」比爾感到自己的思緒很紛亂,反而在來到這裡之前,他的思路還比較清明。
安恩怪聲怪氣的笑了兩聲,「怎麼現在我同意你又反對了,我今天真是和你不對盤。」
「哈!不是這樣,其實我本來就是懷疑兇手是高慧慧而不是莊轍,不過現在莊轍既然親自回來做陶俑,那應該是和案子也有關連了,只是我不懂──」比爾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關鍵就在那兩具屍體的身上,我們還是得先確認那兩人的身分。」
「那兩人的身分到現在還沒確認?」安恩不可思議的驚呼。
比爾愣了一下,奇怪的看向安恩。
「這有什麼嗎?距離發現那兩具屍體,也還不到一個星期呢,而且他們是被剁成肉塊塞進陶俑裡面的,血肉模糊,又經過三個月,肉都腐爛了,根本看不出來長相和身上的特徵,就算找最頂級的美容師,也沒辦法將他們弄出個人形。」
安恩聽得全身發毛,猛搓著手臂,「你不要再說了啦!」
現在想想,她都忘了來到C國多久,感覺好像過了很久,原來也沒幾天。
「妳累的話就睡一下吧,從這裡開回邢陽市,天都快亮了,我打算直接去局裡,問問那兩具屍體身分調查的情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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