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渡化（三）
黎明前是夜晚最暗的時刻，這種暗，就像瞎子什麼也看不到，黑得讓人胡思亂想。
凌晨四點，Ｔ市北郊的一座山上，隱隱看到一點光源，那光是奇異的青綠，詭譎地飄浮在半空中。
「他們在那裡！」蘇紫瑛在副駕駛座，看到前方詭譎的光源，猜想師父和胡素真他們應該就在那邊。
古祥宇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開車。
從小他就異常討厭接觸這種神鬼之事，所以即使高中以前他的家就是宮廟，但一回家除了吃飯，他就只是躲在房間裡，有人來找父親問事、辦事，他全都不參與。
他也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排斥。
「祥宇哥，別再往前開了。」怕車燈的亮光影響到師父施法，蘇紫瑛提醒道。
古祥宇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將車停下，熄了大燈。
兩人徒步悄悄接近。蘇紫瑛漸漸看清楚，那團青綠色的光不是光，是韓默的顱骨因為師父施法的原故飄浮在空中，不知道是不是師父引魂起了作用，那顱骨才發出那樣的青綠光芒。
「素真姐，現在情況怎麼樣？」蘇紫瑛走近胡素真身邊，藍天澈已經昏過去了，就倒在胡素真腿上。
「古師父已經將韓默的靈魂從天澈體內引出來了，可是和屍骨結合的韓默變得更加凶悍，古師父已經和他僵持一個小時了！」胡素真一臉焦急。
蘇紫瑛聽完猛地向師父看去，果然發現師父看上去氣色相當糟糕，肯定是法力消耗過度。
「小瑛！快走！」古風這時也發現了蘇紫瑛和兒子古祥宇，用盡了力大喊。
「師父！」蘇紫瑛跑向古風，「師父，讓我接手吧！韓默將自己的靈魂一分為二，現在兩半靈魂合一，更加厲害，師父，告訴我該怎麼做。」
「小瑛，沒辦法的，連為師也鬥不過他，祥宇！帶他們走！」古風手中的古錢劍已經嗡嗡作響，就快支撐不住了，連他自己也無法預料鬆手之後的後果，為了不讓他們受到傷害，只好趕緊叫他們走。
「小瑛，快跟我走。」古祥宇拉著她走向胡素真他們，他還得把昏迷的藍天澈弄上車。
「一個也別想走！」
韓默的顱骨突然爆出一陣青色火焰，在陰森空洞的怒吼之後，古風的古錢劍散了，古錢落了一地，他人也跌坐在地上。
「啊！」蘇紫瑛一聲低呼，但她還來不及收起對師父的劍散開的驚愕，韓默的顱骨就朝她飛來。
「蘇紫瑛，都是妳！都是妳！又一次破壞我和素真，我要殺了妳！」
「啊──呃……」青色的火蛇從身後勒住蘇紫瑛頸項，將她往後拖行。
很痛很痛，但她分不清是被凍傷的疼痛還是灼燒的痛，又或是被拖行身體摩擦地面還是勒住脖子本該有的疼痛，她只知道除了全身都很痛之外，整個腦袋也很脹，她就快窒息了。
「小瑛！」古祥宇和胡素真同時大叫，放下藍天澈朝蘇紫瑛奔去。
「韓默，放開小瑛，求求你放了她。」胡素真邊跑邊哭喊。
「我要她死！素真，我不會讓阻礙我們的人存在！」
古祥宇跑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就算追上去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一個鬼，所以他往回跑，跑去找自己父親。
古風看到蘇紫瑛被抓走，對自己只能著急的乾瞪眼很懊惱。他體力流失太嚴重，現在竟然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爸，你還好嗎？」古祥宇跑上前扶著父親，臉上是關切、是焦急。
「我沒事，快去救小瑛，快去！」雖然很感動兒子對自己的關心，但他更擔心小瑛的安危，他只要休息夠就沒事了，小瑛卻有性命之憂。
「該怎麼做？」
「沒想到他的恨意如此強大，現在能救小瑛的只有胡小姐。」古風掏出兩樣東西交給兒子，說道：「把這些交給胡小姐，讓她勸韓默接受渡化，若他執迷不悟，一定要殺了小瑛，就用這個。」
「這要怎麼用？」古祥宇伸手接過。那是一面小小的黑色紙旗，上面畫了一些他看不懂的符號，另一樣東西是個看似普通的瓶子。
「將令旗插在地上，用火點燃。鬼差會將他收服帶走，只是……」古風嘆氣道：「他的恨意不除，有朝一日還是可能逃來人間作亂。另外一個是聚魂瓶，只要他願意接受渡化，把瓶塞打開，他自己會進去的。」
古祥宇聽完立即狂奔，把令旗和聚魂瓶交給胡素真，並把古風的交代向她說了一遍。
其實剛才那段時間，胡素真便一直在對韓默勸說，她看得出來韓默還是愛著自己，但自己不能回應他的感情。
她拿著令旗走向韓默，說道：「對不起，韓默，我知道前世是我對不起你，但這事和小瑛無關，是我自己愛上了別人，如果你一定要殺人解恨，就殺了我吧！」
「不！是她拆散我們！妳竟然還要幫她來對付我？」
明明是沒有眼珠的骷髏，但胡素真就是有種感覺，彷彿看到他的眼睛緊盯著她手中的令旗。
「韓默，我不會用這個傷害你的。」她把令旗丟在地上，淚流滿面哽咽地說：「但你不放了她，我就只好死在你面前，否則我這一輩子都會不安的。」
韓默動搖了，對蘇紫瑛的箝制慢慢鬆開，但才一下子，又不信任地勒緊她的脖子。
蘇紫瑛雙眼緊閉，生死未卜。古祥宇心裡七上八下，他真想把那令旗撿起來往地上插，讓鬼差先將那惡鬼帶走再說。
「韓默，別再傷害小瑛了，一切都是我的錯，就用我的命換她的吧。」胡素真淒然地說道。
「不──」
看到胡素真唇角淌下的鮮血，韓默發出厲聲嘶吼。他沒想到胡素真竟真的為了別人在他面前咬舌自盡。
他鬆開了對蘇紫瑛的箝制，飄向胡素真，又不敢靠她太近，怕會傷到她。
「妳為什麼這麼傻……為了那個女人……」
「韓默，小瑛……小瑛是無辜的，前……前世她只是為了幫我公司拉……拉生意，才……才介紹王強給我認識，是我……是我自己愛上王強，對……對不起。」胡素真臉色蒼白如紙，虛弱地說道。
「素真……」
「韓默，答應我，接……接受渡化好嗎？如……如果有緣，來世，我們還能在一起。」她含著淚懇求。
韓默周圍青綠色的火燄淡了，胡素真將手中緊握的聚魂瓶打開，放在地上。韓默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吼，終究化成一陣青煙，進入瓶子裡。
胡素真將瓶塞壓上後，人也跟著暈了過去。
一星期後。
整整一個星期，蘇紫瑛都在噩夢般的期末考中渡過，考完試的那一天也剛好是藍天澈的官司開庭的那一天。
一考完最後一堂考試，蘇紫瑛就迫不急待的借了好友梁佩妤的手機，打給古祥宇詢問開庭審訊的結果。
可惜古祥宇的手機沒有開。
走回祥和宮的路上，她一直想著該不會還沒審完吧？會不會這次還下不了判決等等。同時也回想著那天夜裡發生的事。
那天後來的事她都不知道，因為她整個人已經昏死過去，事情都是古祥宇跟她說的。
胡素真為了救她咬舌威脅韓默，好在傷的不嚴重，經過治療並不會影響說話和飲食，否則她就要內疚到死了。
她邊想邊踏進祥和宮，很意外的看到古祥宇。
「祥宇哥，你怎麼不開機啊，我還以為你還在法庭上呢！」蘇紫瑛忍不住就是一陣抱怨。
「手機沒電。」古祥宇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結果怎麼樣了？法官判了什麼啊？」她只想知道結果。
「有我古大律師在，法官還不給藍天澈判個當庭釋放嗎？」古祥宇坐在長板凳上吃著花生，一臉得意。
「噁，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吹捧自己都不知道臉紅。」蘇紫瑛故作嘔吐狀。
「好了，你們倆就不能安靜的相處一會嗎？」古風有些受不了地制止他們那無謂的幼稚爭吵，然後說道：「祥宇啊，跟小瑛說說法庭上的情形。」
古祥宇應了一聲，說道：「前面檢察官呈給法官的那些證據，的確都對藍天澈相當不利，而且我也沒有可抗辯的機會，不過我手中握有關鍵證人和證據，也不得不讓法官判給藍天澈無罪。」
「到底怎麼樣，你倒是快說啊！」蘇紫瑛心急地催促著。
「那天我們不是去Ｓ大研究室，找到那個針孔攝影機嗎？我回去看過，那攝影機的確錄下了當天的情形，而且那段錄影讓我相信了一件事，鬼的確是可以被拍到的。」他看到韓默的臉從藍天澈臉上浮現的時候，也覺得相當不可思義。
「真的拍到啦！」蘇紫瑛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不過她又覺得奇怪地問道：「可這攝影機是誰裝的？」
古祥宇說道：「我看完之後也產生這個疑惑，所以又去你們學校，藍天澈的班上調查了一下，才知道原來吳佳綺有一個交情很好的男同學，這台攝影機是吳佳綺請那名男同學在案發當天下午，就刻意先以借用研究室的名義架設好的。
「這件事我問過藍天澈和胡素真，他們認為這是吳佳綺想利用攝影機錄下一些她和藍天澈的親密影像，好讓胡素真傷心或氣憤的離開藍天澈。因為之前她就已經設計過類似的劇碼，找胡素真談判過。」
他頓了一下，又說：「當然，法官也不是這樣就相信有鬼的存在，只是那攝影機錄下的影像經過專家鑑定並無合成和偽造的痕跡，加上我說服了法醫在庭上證實死者頸上的掐痕其實力道不足以致人於死，所以法官才以證據不足判藍天澈無罪。」
「原來如此……不過這還要說是吳佳綺救了藍天澈呢！對了，那我拍的那些照片有用上嗎？」蘇紫瑛熱切地問道。
「什麼照片？」
「就地毯上那些字的照片啊！」
古祥宇長長的喔了一聲，然後說：「沒用上。」
「怎麼會沒用上，我想出來了，那個Ｇｈｏｃ，其實吳佳綺要寫的應該是Ｇｈｏｓｔ，只是她寫到ｓ的一半就斷氣了。她要表達的是殺她的是鬼。」蘇紫瑛自信滿滿地說道。
「小瑛，妳這週不是都在準備考試嗎？還有心思想這些，應該考得很好囉？」古祥宇笑咪咪地說著。
蘇紫瑛一聽到這個臉就垮了下來，大叫說道：「師父，我肚子好餓喔，是不是可以開飯啦！」
古風和古祥宇同時搖了搖頭，走像後堂懶得搭理她，覺得她真是沒救了。
蘇紫瑛對著他們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她是考得一點都不好，因為在考試的時候她腦海裡還在想著藍天澈官司的事，而且這些天她實在太累了，好幾次考到一半差點睡著。
她不求能夠高分，只要全部低空過關那就謝天謝地了。
不過雖然考試又沒考好，但解決了這麼大一件事，自己也化險為夷，更重要的，她還了一點前世欠下的債，雖然這債根本是一樁誤會造成的，可也總歸是解決了。
而且經過這次事件，她也確定了一件事，祥宇哥是關心她的，她要努力將關心往愛的方向邁進。
想到這裡，她望著天空傻笑，覺得這世界還是有很美好的事物值得她期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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